夏帆怔了怔,望着她很用力地点头。
江依依牵他的手,看到他手掌的伤痕,就拿一支绿色的笔,在他的手掌上画了一棵小树,狰狞的深色伤痕就是交错的枝干。
稚嫩的线条,歪歪扭扭,却格外动人。
夏帆把自己的手捧在怀里,看了许久,带着泪水,开心地笑了起来。
江依依拉着他往外跑,一边跑一边说:“走啊,我们回家……”
两个小小的身影就这样欢快地往校门跑去,趁值班的门卫不在,他们侧过身子从铁门缝隙里挤出去,像两个刚从染缸里逃出来的野孩子,一路撒欢儿狂奔,黄色的裙子向身后绽开,两股娇俏的麻花辫在身后一跳一跳地上下招摇,夏帆迎风追赶着她的脚步……
路上干完农活的大人,纷纷惊异地侧目,他们从未看见夏家的小孩笑得那么开心和……幸福……
后来逃学这件事,老师没和夏帆说什么,江老太太倒是成了整个幼儿园被叫来谈话的首位学生家长。小镇孩子在学校里的情况,顶多是路上遇了老师,便说上几句,家长里短、田间农务的闲聊,对小孩子的学业,小镇里的大人普遍不怎么关心。
奶奶也不过是退了休的农民,不大明白老师的意思,只觉得问题很严重。从学校回来后,立即给自己的儿子和媳妇打了电话。
等有天江依依书包里装着个刚刚偷的瓜跑进院子,看江际扬的车就停在里面,才懵懵懂懂意识到这次真的闹大了。
“幡然悔悟”的钟声逐渐歇去,留下默默无言的两人。
他靠在椅子上,斜着眼睛看江依依,一动不动,似乎真的完全忘记了她的名字。
“我叫江依依,昔我往矣,杨柳依依。”她在沙发面前伸直了纤细两腿,把自己直挺挺陷在沙发里。
“生姜的姜?”
“江水的江,就算是那个姜,你也不至于说‘生姜’吧,”江依依嘀咕,“多难听。”
“姜还可以组别的词吗?”
江依依凝神一想,也确实不太好组词,说道:“那还可以说是‘孟姜’的‘姜’啊。”
夏帆点点头,好像颇为受教,奇怪的是,两人好像都很适应在黑暗的环境里讨论“到底是哪个姓”这样无聊的话题,诡异的默契,诡异的和谐。
“那‘帆’和‘燃’这两个读音放在一起可以组什么词?”夏帆又问,搞得像小学语文考试。
“‘帆’和‘燃’?”她怎么觉得哪里怪怪的,似乎有点熟悉,她突然放肆大笑了起来,“夏帆,原来这就是店名的由来啊!”
取了“帆”和“燃”,随手凑了个半俗不雅的“幡然悔悟”。
听她叫夏帆,他的表情有一瞬间复杂,像感念痛苦,又像回味欢愉。
“太难听了,这个店名太难听了,要不你把原来的字放进这个成语里,或许还能有些趣味性。”江依依一边笑,一边给他出主意。
夏帆打开一边的工作灯,骤然亮起的白光,把他俊逸的脸照耀地宛如神使,每一个五官线条,都十分地接近希腊神话题材的雕塑作品。
他掀起一张白纸,从做工考究的笔筒里抽出一只钢笔,打开笔帽的动作别有一番风致儒雅。
江依依凑过去看,只见笔走游龙间,书写纸上四个大字刚毅落拓——“帆燃悔悟”。
“不好。”江依依摇头。
夏帆仰头等着身旁女孩的下文。
“‘悔悟’这两字不好。”
夏帆蹙眉:“写得不好?”
“不是,我从没见过比你写字更好的人。”笔尖的气度那般开阔舒雅,“这个词给人的心理暗示不好,很难让人联想到美好的东西。”
江依依突然意识到了:“难怪那天你把我们赶出去,肯定是听到我们吐槽店名了。”
夏帆抬眼轻轻瞪她一下,问道:“那店名该怎么办?”
“‘帆’是你,那‘燃’是谁?以你们的联系出发,就可以拼出新的词。”
“我的爱人。”他凝视着纸上的字,低声吐出这沉重的四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