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半天,房内未再传出话来。
又过许久,灯灭人歇。
门外的黑衣少年便一直低头跪着,一直……
而此刻的白无药,则在自斟自饮。
沁冰烧,色如琥珀,质如丝绦,倏然滑过舌尖,闯入喉中,冰冰凉凉,润泽心脾,但旋即,一股燥热从肺腑燃起,点了引线般蹿满全身,条条经络烈火灼灼,痛不欲生。
然就在痛苦到几欲潸然时,灼热褪去,温泉般的暖意从四肢百骸传回肺腑,浑身舒畅,忍不住就要叹出一口气来。
却突然,胃囊处炸开一抹冷寒,宛若方才吞入腹中的酒浆悄悄冻结成了冰,在烈火灼烧时韬光养晦,蓄势待发,此番甫一炸开,瞬间不可收拾,使得身体如坠天寒地冻之中。
冻一回,又热一回,然后又冻。
反反复复,数个回合。
心志坚如白无药,亦不由感慨,人之一世,不过起起落落,冷热交替,有分有合,有取有舍,计较什么长久,在意什么永远,俱谓之浮生聚散云相似,往事冥微梦一般!
好个沁冰烧!
真的是沁冰烧!
她紧紧握着酒杯,指尖颤抖:“……是爸爸思念妈妈而酿的酒!”
拜不良少女白无涯有一次偷喝爸爸亲酿的沁冰烧所赐,曾怂恿白无药喝过一小口,她发誓,绝对就是这个味道和意境,死都不会忘。
因为那一小口过后,恰好毒发,她就被大姐生生扎了一周又两天,非要让她对酒的恐惧,刻到骨子里不可。
沁冰烧啊沁冰烧,为何?为何会出现在大封之后的异界他乡,又为何成为了归心馆的镇馆之宝呢!
沙峻说沁冰烧已闻名十几年,她和爸爸来此却不过一个多月,时间差证明,这酒,与爸爸没有半毛钱关系。
那为何似箭公子,酿出了一模一样的沁冰烧?
好乱!
白无药蹙着眉心,大有挠头的冲动,家里上有一二三姐,下有妖孽无歇,她囿于身体“孱弱”,落个清闲,几乎从未浪费脑细胞思考过复杂问题,现在可好,问题一下子来了许多,她才发现,思考,原是一件非常伟大的事情。
而醉酒之后,脑细胞集体罢工,更与这份壮举无缘了。
是了。
醉了。
一口倒。
所幸这次没赶上毒发。
轩窗铺满了整扇的阳光,细微粉尘在光线里飘飞舞动,今日,是一个不错的天气。
大清早,泉香苑就不大太平。
白无药醒酒时,是被平平摆在床榻上,扎醒的。
丰神俊秀的一张脸庞倏然放大在眼前,白无药迷迷蒙蒙瞧了半天,闭上眼又养养神,才哑着本就中虚的嗓子道:“是你啊。”
“恕我直言,”捻出金针,沈令云颇有医者风尚地提醒道,“你的体质,不宜饮酒。”
白无药头痛难忍:“你就不能让我睡上三天三夜?”
“能,请睡。”沈令云提袖往外走,没两步又驻足道,“外头来了一群找你拼命的,我一文弱医师若是扛不住,你莫要见怪。”
“什么意思?”白无药捉住他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