矔疏,《山海经·北山经》中言:有兽焉,其状如马,一角有错,其名曰矔疏,可以辟火。
“矔疏,这里有两个玩物,赏给你!”那女子抛下这样一句话就走了,留下一只角的巨大神兽对着苏湄和陌谦龇牙咧嘴。
“族长!请留步!”矔疏的一只角就要碰到他们二人衣衫的千钧一发之际,陌谦的一句话,使走到半路的白衣女子停下了脚步。
“不错,不错!”女子拍掌折回,也喝停了矔疏。
“难怪是这样瘦弱的身躯,原来是有备而来。”被陌谦成为族长的女子满意地打量着陌谦,美丽的眼珠流转,停在了他的脸上。
“真是可惜了,生得这么好,身边的哪一样都配不上你,我想,你也一定和我一样,很苦恼吧,不如,今日我就来替你解决一样!”女子的衣袖在电光火石间飞舞起来,等苏湄睁开眼的瞬间,自己的脖子已经被她的长袖狠狠缠住,喘不过气来。
“族长!这是何意?”陌谦的玉魄刀在手边,只有一瞬,便可出鞘取人性命!
“何意?怎么,我帮你,你还不满意吗?”女子的手又加了一分劲,苏湄已然额上青筋暴涨,手上都没了力气。
“族长,如果今日只能过去一个人,那我死在这里,不会有任何怨言。”陌谦望着苏湄,随后扭过头去看着女子,坚定地说。
“你倒是嘴硬!你要知道,我若想杀你们,谁都活不了。”女子的眸间闪过一丝骄傲,在她南迦密林的地盘上,人的生死都不是握在自己手中的,而是由她来决断的。
“如果你非要杀了我们二人,我可以承诺让南迦密林变为平地。”陌谦看着女子,坚定地说。
那女子看着陌谦极其认真的眼神,还有暗藏在深处的玉魄刀的锋芒,令她产生了一瞬的不寒而栗,她竟然,第一次体会到了恐惧的感觉。
可是,她仍然是南迦密林部落最受宠爱的小公主,刚刚上任的新族长,她骄傲的气焰,岂是一个陌生人平白无故就能浇灭的吗?
她放声笑了很久,直到另一侧的苏湄已经无法呼吸,脸色渐渐变得青紫,陌谦的脸色也越来越阴沉,在玉魄刀和流云剑就要出鞘的那一刹那,她松开了衣袖。
“阿彦,没事吧?”苏湄像个轻飘飘的羽毛一样被甩回来,落在陌谦单薄却令人心安的胸膛里。
“但是,这位公子,要答应我一个条件。”女子看着陌谦,眼神渐渐变得邪魅。
“公子风华无双,可真是叫人垂涎三尺,不如,留下来待在我南迦一族,或许也是不错的选择。”女子抬头勾起陌谦的下巴,双眸直视着他,而陌谦却一动不动,眼睛里没有一丝涟漪。
“不太好。”过了许久,陌谦摇了摇头,微笑答道。
女子被一股强煞的气息逼得后退三尺,她再定睛时,陌谦还是一如方才春风沐雨的模样,站在原地,没有动。
“果真是人中豪杰!”女子豪爽称赞,她本想利用南迦一族的秘术来窥探他的内心世界,没有进入就被反攻,此人,高深不可测。
“过奖。”陌谦冷冰冰客气地答道,苏湄颈上的青痕,令他十分不愉快。
“啧啧,姑娘,你还真是招人疼啊!”女子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向苏湄的方向看去。
苏湄却双手抱拳,俯身行礼:“族长,我们闯入南迦密林叨扰到诸位,实在是对不住,公子与我同行,若是我没能活着回去,他对我的家人必定不好交代。如今闹到这个份上,双方若是打起来,必定会两败俱伤,还请族长网开一面,放我们过去。”
女子听完苏湄的话,起先有些不可思议,后来却大笑起来,她的声音清隽明亮,在这密林之间回响。
“不错,不错,可是你要记住,我佩服的是他,不是你,以后若是有什么困难,可以找阿罗那。”女子向陌谦的手中递了一块精致繁复的木牌,上面所书,尽是笔画曲折蜿蜒的异族文字。
“这是——南迦部落的天枢令?”陌谦的手微微颤抖,那是传说中的可号令南迦九十七部族的天枢令,她初次相见,竟然就赠予了他们。
“没错,有了这块牌子,出入南迦密林,没有人能够拦得住你们,哦,对了。”女子似是知道陌谦在想什么似的,灵眸流转,红唇轻启:“阿罗那一生中,从未遇见过像公子这样的人,能力非凡,却不居功自傲,面对危险,毫无惧色,胆魄过人!这是阿罗那的一份心意,请公子收下吧。”
苏湄和陌谦都被这一份大礼吓到了,都堪堪站着,不敢动弹,怕以为是什么圈套,一阵烟雾飘起,美艳动人的阿罗那族长在转瞬间不见踪影。
留下他们二人,与这光秃秃的土地面面相觑。……?
“咳咳咳咳……”灵沂一走,陌谦忍不住又咳了起来,一声声敲在苏湄的心肺上。
待陌谦咳完,苏湄才敢开口问他的病情:“公子,已经两个多月了,还没好么?”
“就快好了,不用担心。”陌谦难得温柔,如玉般温润却如寒冰般冰凉的手小心翼翼地抚上苏湄的脸,轻轻拭去她奔如泉涌的泪水。
“公子——”苏湄还想再说什么,却被陌谦紧紧拥入怀中,紧紧地,他瘦削的面庞,硌得苏湄的脖子像是枕了一层硬砂,极不舒服,可她没有挣扎,因为她听到了耳边传来的声音:“或许多抱一会儿,我就能好得快一点了呢?”
果然,有了天枢令,苏湄和陌谦安然无恙地走出了南迦密林,他们出林时耳畔歌声缭绕,余音绕梁,似是阿罗那族长深情歌颂来为他们送别。
南迦密林的最南部即是神秘而又危险的洞穴——白溪洞,看似不起眼、地处偏僻的白溪洞隐藏着未知的危险和神秘的宝藏,而这些,只是苏湄从人们那里听来的只言片语,真正有谁去过白溪洞,亲眼目睹了龇牙咧嘴的庞大的神兽或见到了满地金黄灿烂的珠宝,却无人能救解答了。
苏湄和陌谦站在洞口,幽深的洞穴散发着诱人的气息,从外面就可以看到洞沿上生长的绿苔,茂密繁盛,是没有人烟的标志。进洞后,苏湄轻轻敲了敲垢满泥土的岩壁,回声沉闷,而前方深处却没有她期待的本该出现的声音。
“它想必是睡了很久,不如,给它送点小礼物吧。”陌谦静静听了很久山洞深处隐藏的声音,在一无所获后,他忽然掀开手臂上的衣袖,刀光一闪,浓郁的血腥味顿时充斥了整个洞穴。
“公子!”苏湄失声惊呼,为了引蛇出洞,陌谦竟然不惜以身引诱。
“不费点力气,怎么能有所收获呢?”陌谦苍白的脸色更显脆弱,面上却有意压抑了不适。
“可是,起码也不必如此……”苏湄看着陌谦流血不止的手腕,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现在可没有时间想这些了!”陌谦将玉魄刀格挡在前,山洞深处传来了一声震天动地的怒吼,连苏湄脚下站的土地都跟着抖动了一瞬,岩壁纷纷碎裂,自他们两边从上而下滚落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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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阿陶看着如一只大狗向他凑过来的温辞,瑟瑟发抖,那陌哥哥是什么人?分明就是看他每日和苏姐姐在一起,享受幸福快乐,起了妒忌心在把他送到这鬼地方来。
“嗨!我是谁不重要,关键是——你是谁?”温辞练兵许久,见到这么一个小家伙,难免觉得新鲜。
“我?我才不要告诉你!”阿陶把头扭过去,这个哥哥一看就是很狡猾的样子,还是听苏姐姐的话,秉持中庸之道才好。
“这样就不对了,虽然,我也不知道,你是我表哥的什么人。”温辞两只眼睛望着阿陶,真诚地说。
“但是!最起码,我可以确定,你应该不是我的小侄子!”温辞激动地扬起手臂,一旁的恩年看着一大一小两个人瞠目结舌。
“你表哥是谁?”阿陶想起了苏湄的话,“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若是他表哥是个好人,那这个人,应该也不是坏人吧。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我表哥是谁?你都不告诉我你是谁?怎么着也得先知道我是谁再知道我表哥是谁吧?”温辞三寸不烂之舌绕晕了阿陶,小孩子对他,简直可以用“无解”两个字来形容。
“哎,别这样嘛,无精打采的,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虽然说不上名满京都,也算得上声震桃花乡了!”
恩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他记得温辞曾经说,他自幼跟随母亲在乡间长大,母亲的故乡很美,是一个只有三十人口的小乡村。
“喂,你笑什么?你再笑?”温辞作势就要朝恩年身上打去,却被阿陶单手化解。
“咦?臭小子,你居然还有两下子?”温辞低头反复看自己的手掌,对方才的动作不可置信。
“臭小子,过——过来,我要和你比试。”温辞连拖带拽地把阿陶揪了出去,阿陶像一个草药包一样摔在了硬邦邦的地上。
“不,不——不行!”阿陶听了却惊慌失色,连连摆手。
“为什么不行?我看你可不是手无缚鸡之力,咱们都是男人,怕什么?放心,你输了,我不会告诉我表哥的。”温辞只当阿陶是怕输,一步步朝他逼近。
“不不——不行!苏姐姐说了,比试要先下战帖的,要约好时间和地方,没有准备周全,匆忙迎战必然惨败!”阿陶直向后退,心中想自己若是应了这一战,和眼前人实力相差悬殊,输了就回不去见苏姐姐了。
“苏姐姐?难不成我表哥还找了别人来教导你?”温辞歪着头,努力回想,相府里确实是没有这样的人。
“这位哥哥莫要再给你表哥脸上贴金,一直都是苏姐姐在教导我,从未有过别人!”阿陶抬起头来,目光坚定,如果这一战无可避免,那他绝对不会让苏姐姐失望!
一旁本想观战看好戏的恩年却一个箭步挡在了温辞面前,阿陶刚来的时候,他便觉得这孩子面熟,听他喊了几声苏姐姐,他才想起来是南阳县跟随那位苏姑娘围观他射箭的孩子,竟然阴差阳错又在这里相遇,实在是机缘巧合。
“哦,那这么说来,你们算是故交?”温辞听了恩年的话,也不再急着找阿陶比武。
“那你为什么来这里?”温辞的印象里,陌谦素来没什么女人缘,怎么可能会和什么女子扯上关系?
“苏姐姐和陌哥哥有事出远门,陌哥哥就把我带到了这里,要不然,谁想来这里啊?”阿陶言语间苦涩不堪,他还想和苏姐姐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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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洞已经快要塌陷,苏湄和陌谦急速跑了出来,在他们路过的脚下,倒着一只庞大神兽的尸体,正是传说中的——猼訑,陌谦鲜血直流的手中,握着从它身体上得到的一小撮皮毛,碎石滚落砸在猼訑坚厚的脊背上,两只硕大的眼睛怒目圆睁,盯着苏湄和陌谦逃去的方向,似是无声发泄夺命之仇。
几天以后,苏湄小院的门终于被人推开,历尽艰险,凯旋归来。
生活重新归于平静,阿陶在和温辞比试之后被人接回了苏湄身边,终于明白他不用以死殉剑明志,何况,他还没有一柄属于自己的、真正的剑。陌谦依旧忙碌到深夜,秋籍偶尔会在他翻开书页的时候,隐隐约约看到白布裹缠的伤口,伴着他更重的咳嗽声。苏湄一如既往教习阿陶武功文史,在晨钟暮鼓中安静生活。
这夜,墨色浓得不见一点儿天空的影子,星星被乌云遮住,月亮偶尔露出惨淡的光辉。
太医张璘刚刚从太医院走到宫门口,正打算牵马回家,却碰见了一位伫立在此的故人。
“苏姑娘,找我有什么事吗?”他一向是温润而圆滑的,外表的和善如同春风沁暖人心。
“张太医,我想知道真相。”苏湄定定的看着张璘,眼神不容恍惚。
“什么真相?”张璘的心微微一颤,有情人,还是舍不得独自生活。
“他的病情,自我所见,就已经辗转反复两个多月,丝毫没有好转,我看得出来,他已经许久没有使用内力了,可是,就在几天以前,他还是因为一些不得已的原因而血战了一场,这也许,会拖累他的病吧。”苏湄缓缓道来,陌谦的一举一动,她都看在眼里。
“还是什么都瞒不过苏姑娘的慧眼。”张璘无奈地笑了笑。
“他的病倒也算不上重,只是若要好,也得费一番功夫。”张璘望着无边的天空,说了这样一句话。
“什么功夫?”苏湄迫不及待地问。
“要想治好他的病,缺一样药材,而这样药材,他总是说自己没时间去取。”
“什么药材?”
“苏姑娘确定要知道?若是无法取得,到时见我岂不是会很尴尬?”张璘不知该怎么劝说她,一来二去竟然说出人情颠倒的话。
“我既要知道,就决心去取。苏湄毕竟是江湖人,我做事,还是张太医放心。”苏湄抱剑双手握拳,这是江湖人许下承诺的方式。
“好吧。是雪山上的冰莲,对于高手,摘采并不困难,只是,有人以性命相护,若是来者不善,宁为玉碎。”张璘想起那位药王姑姑的性情,实在是古怪得很,同作为医者的他,居然和她对人对事的看法截然相反。
“雪山,冰莲。”
“我记住了,多谢张太医提醒。”
“姑娘不必客气,这是我为病人,亦是好友应尽职责。”张璘微微颔首,目送苏湄离去。
子让,不知我擅自做这个决定,是否正确?你当然不满意,因为你总是见不得身边的人犯险,可是,算得上朋友的我,也想做一件事情,哪怕微不足道,渺如尘埃。作为医者,我知道我劝不动姑姑,虽然从小在她膝下长大,越是这样,她越是会对我的话置若罔闻,我只能让苏姑娘,去试一试,她倔强的个性、对你忠贞的、纯洁的爱恋,或许会打动姑姑多年来如寒冰般坚韧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