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宇看见陌谦的笑容渐渐变得僵硬,倒也懂人情世故,连忙派手下的弟子送上来一杯茶,“公子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陌谦看了一眼方才那人,梅宇就让他赶紧撤下了。
“无妨,我只是,走了不少路,也乏了。”陌谦悄悄观察了一下梅宇的脸色,发现没什么变化,于是放下架子,端起茶喝了起来。
“公子山高水远来鄙处,想必是有要事相商,梅某斗胆问公子,此番前来所为何事?”梅宇坐在陌谦旁边,并没有摆什么寨主的架子,微微侧着身子和陌谦交谈。
苏湄用卓越的轻功飞到了与寨子遥遥相望的另一棵树上,隐隐约约地从窗里可以瞥见两人正附耳交谈,模样看似甚欢。陌谦来这里干什么呢?以他那自视甚高的姿态,可绝对不会甘愿受尽千百苦难来这种鬼地方与贼寇为伍。除非,他真的要……
“梅寨主,我今日来你这里,是为一桩大事。”在两人聊得正开心,把酒当歌的时候,陌谦忽然飞身一闪,抄起了角落里的玉魄刀,对着梅宇的脖子就砍过去。
梅宇虽然没来及防备,但是多年混迹江湖的经验让他本能地感觉到了身后凉风阵阵,他的身体自觉地闪躲,顺手就拔出了座位后被摆放在架子上的镇寨之宝——青峤剑,抵挡住了陌谦来势汹汹的第二刀。他十分不解,“陌公子,你这是做什么?别提你是丞相公子,就是天王老子,我们武林的人,也是不惧的!”
“哼——”陌谦旋即一个转身,玉魄刀如急风般稳稳地插到梅宇方才坐到的椅子上,一刀下去,已经穿过椅子的座面深深地陷在了石砖所做的地板上,梅宇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正想说话,陌谦“嘘”地一声拉下了房间里所有的窗帘,邪魅一笑。
“都说了,是件大事,梅寨主莫慌。”陌谦悄悄地在他耳边低语。
“什——什么事?”梅宇有些惊慌失措,毕竟,他从未见过如此强劲的对手,他在江湖上,也听说过陌谦的名声,这位贵公子,从来都是以运筹帷幄,灵智超人而闻名,从哪里师承的这一手好武艺,打遍天下无敌手?
“梅寨主也知道,现下的朝廷,乱得不得了,奸臣当道,小人得志,陛下又不努力清明政治,日日与歌女伶人混迹到地老天荒,这样的朝廷,我知道龙林寨无心效忠,但是,若是出力铲除掉奸人,换一个太平盛世,龙林寨既能获得为天下除恶的美誉,到时新皇帝还不得给你们龙林寨一个位置?你们,再也不用蜷缩在这深山中,做着不能见人的好事了。怎么样?”陌谦慢慢道来,带着真诚期盼的眼神看梅宇那深皱的眉头。
“陌公子,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我和我的一众弟兄们,一旦踏上了那条路,就没机会回头了。如果真到了那个时候,我知道陌公子一定会力保我们,可是,到时候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梅宇思虑良久,忽而抬起头,对上陌谦的眼睛,说了这么一句话。
“我知道陌公子的雄心壮志,可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陌公子,我是个粗人,你应该懂我的意思吧,即便是将要没落的王朝,也拥有着难以撼动的力量,绝不可能是一盘散沙,一击就散的。”梅宇最终还是一个山寨的首领,他要做到对自己负责,对自己的兄弟负责,对他龙林山下辖的一方百姓负责,保他们平安,护他们周全,他不求做名垂青史的大英雄,他还有娇妻和幼子,他不想活在生死线上,随时都有可能抛弃亲人,留她们在人世间苦苦地挣扎,而自己或在冰凉的地下,或在清冷的天上,虽有无数苦楚却也无处话凄凉,他不是一个大义凛然的人,他更想,在这乱世之中保全自己的身边人。
“梅寨主是四方公认的英豪,这种时候可以躲在龙林山里,靠着之前的囤货等到这乱世再次太平,只是,百姓怎么看你,你的兄弟怎么看你,你的妻子,又当怎样认为你?”陌谦步步反逼,问题凌厉,梅宇退无可退。
“好,陌公子,我答应你,只是,你要安顿好我的妻子,她们母女身体孱弱,经不起大风浪,如果我去了,也请你照顾好他们,让我的孩子平安长大;我还有一帮刚收进来的小弟兄,他们年纪都不大,也就十来岁,都不会武功,没和我出去过,更不会杀人了,希望陌公子可以因材施教,护佑他们努力练习,将来练就一番功夫,为这个崭新的王朝,为受苦受难的人民,冲锋陷阵,当个——真正的英雄。”
“好,你也要答应我——全力以赴,如果失败,我与尔等共赴死。”陌谦缓缓道出这一句话,梅宇不知他是不是眼花了,他怎么看见陌谦的眼角掉下一滴清泪,无痕,却悲痛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