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姑娘,你可算醒了,我们都担心死了。我那时给你送公子的卷轴,你还应了我一声,转过来就直接倒在雪地上,不省人事了。可把我吓坏了!”床前是她的好朋友小琴,喋喋不休地说着当时的情景。
“好了,我再不醒,你那一声声,就像阎王爷催命似的,急成那样,我怕是成了鬼也得再偷跑回来。”苏湄房子里的众人脸色都比较凝重,尤其是陌谦,面无表情的脸上更加面无表情,本想说个笑话逗他们笑一笑的,谁知她一说这话,众人纷纷变了脸色,仿佛触到了什么严重的词汇似的,小琴更是直接哭了起来。
“哎——怎么了,你们?我没得什么不治之症吧?”苏湄有点震惊,众人现在看她的眼神,既同情又怜悯,同时还带着某种绝望,这让她觉得大惊小怪。
“苏姑娘,呜呜——呜呜,——大夫说你是风寒之症,这可怎么办啊?”小琴伏在她身边哭,伤心得不得了。
“风寒?啊,没事,不就是——风寒吗?”苏湄说到一半才意识到,原来自己得了风寒,是那种很多人都因此丧命的风寒啊。
“没关系啦,风寒也不是没有治好的嘛!况且咱们府里的大夫,医术也是挺好的吧,对吧,凌大夫?”苏湄向那位瑟缩在墙角浑身发抖的提着摇摇晃晃药箱的大夫眨了眨眼睛,希望他能灵活应变。
结果那位大夫碍着陌谦在场,也不敢妄言,悄悄抬头看着陌谦,颤颤巍巍地走到苏湄的床前,行了一个十分标准的大礼,说了一句差点让苏湄当场吐血而亡的话:“姑娘的病,在下实在是力所不及,还望公子节哀,姑娘有什么想做的或者想吃的,告诉下人便是。”
“不至于吧?我这么快——就,没有几天了?”苏湄气得从床上一骨碌坐起来,结果那大夫已经在陌谦的眼皮子底下溜出了房间。
陌谦的脸色铁青,本来就不好看,听到那大夫此言,顿时变成黑青,小琴和温婆婆她们在一边哭得涕泪连连,眼泪鼻涕都往苏湄的被子上抹。
陌谦看这场景,也待不下去,大步走出了房间,临走时撂下一句话:“你别要死要活的,我会找最好的大夫来治你,放心就好了。”
“喂!谁要死要活的了?我多正常啊!”“是你们——谁像你,老板着一张脸?”苏湄骂骂咧咧,对着陌谦的背影大喊大叫,喊完了又失魂落魄。
苏湄有点不知所措,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她一时间就被冷落了,无人问津,整日在这破院子里赏花听雪,她又一时间被所有的人都围起来了,因为自己得了不治之症?上天啊,没有一件事让她满意的,还真是符合了那些传言啊。
她到底是怎么了?身处的环境已经渐渐身不由己,自己的想法在某一个瞬间已然没有了出世的机会,自己就像话本里的离奇的主人公,这一场病,给了她受众人和陌谦关注的机会,却让她计划中的事情,戛然而止。
生命中突然出现了一件事,它给了你一直想要的东西,却剥夺了了你计划许久的、意欲图谋的东西,这件事,究竟是好还是不好?或许,它有自己存在的意义。
苏湄生病的前几天,她自己倒没有什么感觉,只是小琴一会儿来给她送水,温婆婆让孟修从风月楼给她带的糕点时不时飘散着香味送过来,钟子楚会带着水果来看她,陌谦让下人们收集话本都给她塞到门口,孟婆婆说风寒要捂着才能好,连夜给她缝了厚厚的被子,不让她下床。她就像一个娃娃,被主人穿着漂亮的衣服放在精致华丽的屋子里,什么都不用做,只顾享受即可,苏湄想着,生病真好。
渐渐地,随着天气越来越冷,小琴上次来的时候还摔了一跤,足足绑了半个月的绷带,苏湄自己什么事也没有,大家却把她当重病的病人一样来照顾她,这让苏湄很过意不去,于是她总是告诉大家不要再来了,她还没什么症状呢,说不定是大夫诊断错了呢。其实不然,陌谦找的那个宫里来的御医,温柔眉眼,举手投足尽是中草药味儿,大概和陌谦是好朋友,可以和他平起平坐,但是每次给苏湄诊完脉后,那位贵公子的眉头都皱得更深了。
直到一天苏湄甚至都觉得自己的病已经好了,除了每天喝一碗
苦到极致的药汤之外,生活可如往日,正常不受侵扰。
偏偏是一个大雪天,积雪深厚,天空中飘着晶莹剔透的雪花,那天相府宴请重要宾客,厨娘们在前前后后地忙碌着,钟子楚和孟修以及一众门生在门口查着礼物,写着请帖,小琴来来往往,酒菜点心皆需盘盘上桌,一年难见的珍贵佳肴,此刻都出现在客人的眼帘。陌谦忙着剪彩带,迎客人,一系列的礼节像海草一样缠在他的身上,让他脱不开身。
苏湄在房间里,手里握着温婆婆早上刚刚给她放好炭火的手炉,睁大眼睛努力看着窗外,丫鬟们,侍卫们,都从她的窗前走来走去,有的端着客人沏茶喝的茶壶,有人背着刀剑向远处走去,她偶然看到过去的小琴看着她粲然一笑,手里拿着几包瓜子和点心,苏湄便知道今日相府是有客人来了。
要是以往的她,一定会跟着凑凑热闹,食物倒不新鲜,那些只有过年普通人家才会买的东西,在相府还是稀松平常的,只有异国来的好酒,相爷虽不抠门,这种酒却也是非要拿到过节或有客人来的时候才喝的,今年,她还真的享不了这个口福了。
想起那醇香的美酒,苏湄就心头清爽,呼吸顺畅啊。她觉得有点冷,于是爬回床上盖上了孟婆婆给她缝的特大号厚被子,把被边都拽到脖颈了,还是感觉身上有些发烫,苏湄看着天花板,眼仁转来转去,晕晕乎乎,她想着,睡一觉吧,睡醒了,自然就好了,可是肚子又难受得要命,就像有一团火在烧,每每把她将要迷糊的神志给惊醒。反反复复几次之后,苏湄也懒得自我斗争,挣扎着从床上爬起身把灶上早已凉透了的水一口气全灌进了肚子,双手紧紧扒住枕头,就以那样奇怪畸形的姿势趁意睡了过去。
外面不知过了多久,小琴从她窗前经过的时候,灶上的水才刚刚烧开,等她喝的时候,都已经凉得像冰块了,自己竟然无意识地熬了这么长时间。她努力朝窗户的方向看了一眼,天色已经暗下去了,冷冷的月光透进来,照在冰凉的地板上。
苏湄又睡过去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总是喜欢用睡觉来排解,本以为睡一觉醒来一切都会改变,其实不是,只是我们自己的心境成熟了一点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