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鸣来到教室，发现他旁边的座位还空着，小声念叨一句：“真慢，跟乌龟似的。”

男孩子洗澡洗头吹头什么的都方便些，所以动作快些。所以两人虽说是差不多同一时间回的寝室，徐鸣却先比千林来了教室。

那张纸条，是他上周写的，他今天从课桌里找到的。他找到的时候，上面只写了：对不起，如果那天我去的再早一点就好了，你可能就不用被问话了。

这是他上个周刚刚看完他让王苏黛给他发的监控视频后，他随手拿了一本本子，撕下一页写的。他也不知道当时为什么他会写这个，想来可能是他觉得命运弄人，如果那天没有碰见小六，没有抽那根烟……千林本不会牵扯进那事的……而且那天在办公室，因为自己太冲动，反害得千林摔了一跤。

他心有歉意，他一旦想起那天千林低垂的眸，还有牵她手臂时手指尖感受到的女生身体的温度……她不过是个柔弱的女生，平白无故地被冤枉，不敢说心里没有一点不好受吧？那次李越森在教室里大闹了一场，她不也什么也做不了，只会坐在那哭鼻子？

但他是个男生，这么些年来，也见过许多面孔，也碰到过许多无厘头的事情，也挨过批受过罚，他心里其实是无所谓的。那个老师，只不过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的“什么鸟”而已，他就算为此生气，也不过只气着了自己，得不着半点好处的事情，他为什么去做？

他那天写这个纸条时，能回忆起来的只是千林柔弱的样子。但后来千林请假回家之后，他越想越不对劲，他越发觉得，那天审讯结束后，出了办公室走在他前面的那个腰背挺的直直的女生，不像是柔弱的性格。再说了那天回到教室后，徐鸣没忍住看了她一眼，女生脸上也只是淡淡的，并不见情绪有什么波澜。

他隐隐觉得，千林请假回家不是因为那事。

但当他今天无意中再翻出来这张写了他表达歉意的话的纸，他想了想，在后面加上了“也不会发生后面那种事。”，署上名字，他决定还是把这张纸给出去。一来是表达他本就想表达的歉意，二来，他倒是对千林为什么请假那么多天，一直呆在家里的事挺感兴趣。

要问他问什么这么，他会想也不想的回答：好玩呗。

他在学校过的，哪天不是上课睡觉，下了课去打球，晚上在寝室打游戏？千林的出现，让他觉得生活有那么点意思，他对她还挺感兴趣的。

而且……“也不会发生后面那种事。”，这句话在千林眼里看来，也许指的是她的事。但徐鸣真正的意思是——陈新雨自杀一事。倘若陈新雨如他猜测的一样，是因为背叛了自己的同桌千林，挑起政治课上的那场风波而愧疚，愧疚到了自杀的地步。那么这场悲剧的导火索，追根溯源还是他抽的那根烟。毕竟那是一个人啊，说没就没了，谁能不生出恻隐之心？

老师告诉同学们陈新雨走了，同学们先是震惊，各自小声议论，然后在老师的组织下，纷纷站起来为她祈祷默哀。虽然在那之后同学们仍像往常一样学习生活着，但终究有什么变了。那个空出来的座位，总让空气中弥漫一股淡淡的悲伤的味道。每当有同学提起，嘴里都是惋惜。十六七岁是一个女孩最好的年纪，却死在了自己的绝望之中。同学们像是约定好了一般，对这件事闭口不谈，不再去议论死者。

徐鸣把错揽到了自己的身上，“当时要是不抽那根烟就好了。”这个想法时不时就蹦出来，折磨着他。

其实命运的交织编排，有谁说的清道的明呢？如果谭臻羽自己去交英语作业，如果梁毓实不因李越森的事情怨着千林，如果周老师能及时地想起来自己把金镯子放在抽屉，如果有谁能早一点发现那个女孩心里的痛苦，如果……

可世上哪有那么多如果？人们往往要等悲剧发生了，才愿意反思自己过去的行为是否恰当。

徐鸣想到今天他扯她衣服时候她转过来那个气呼呼的小脸，嘴角忍不住上扬。

终于，门口出现了他正在等待的人，他想，千林应该有很多问题要问他吧？她可能会问他，那件事是哪件事，如果是指她被同学们明里暗里说是小偷那件事，她也许会说：“啊，不必在意。”然后他就会追问她为什么，他会假装为她而难过，说：“明明害你在家伤心了那么久，功课也落下了。”这时候她要是想让他安心，说不定会说出她为什么回家的内幕。

这也是徐鸣在纸条上加上最后那么一句话的原因。徐鸣虽然不爱学习，但聪明着。他想，一切尽在他的掌控之中，所有的对话都是那么的水到渠成。

他看着那人儿走来，千林像是刚洗了澡不久，肌肤白里透红。长发并没有扎起来，被任意挥洒在空中。

她走近了，徐鸣假装不看她，静静等待她坐下来后挑起话头。谁知却迟迟没有动静。

他看她，发现她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她把头发撩到耳后，抓起一撮发尾在指尖把玩。她应该是刚刚洗过头，徐鸣能闻到偶尔传来的洗发水的清香。

徐鸣忍不住去看她在干什么，发现她拿出了座位表，抬头又低头，比对着，像是在找什么人。

为了显示自己的存在感，徐鸣凑过半个身子，问：“你在找谁啊。”

千林毫不留情地把他的头推了回去。也不理他，拿着一叠笔记本起身。

徐鸣的眼睛紧盯着她，赤裸裸地，丝毫不掩饰。

万成熙安静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看起来正在复习今天课堂上学过的内容。千林轻轻地把笔记本放到他的桌子上，嫣然一笑，再次对他道谢。

“你这么快就用好了吗？我不是说，不急。”千林笑得美而不自知，却不偏不倚打在了万成熙的心上。

“我用好了，我怕你今晚上要整理笔记呢，而且，我真的用好了。”仿佛怕他不信，千林又强调了一遍。她再次对他礼貌地笑笑，走回了座位。

徐鸣看到二人的互动，不知怎的心里觉得有些不是滋味。他打量着那个男生，如果他没有记错，他应该是李越森口中那个心怀不轨的男主角。人他倒不是说不认识，就在隔壁寝室，整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上次篮球新生杯，他因为身高也被“征召入伍”了的，平时看见也会打打招呼。只是现在看他，竟才发现他换了一个发型，看上去精神了许多。是因为……她吗？

万成熙似乎感受到了投射在他身上的某道目光，他循着那个感觉看过去，竟与徐鸣四目相对上了。这时千林恰好回到了她的座位，两人的眼神交流也就此中断。

万成熙低下头，试图再把注意力集中到课本上，但是，他总是忍不住的想，要是坐在她旁边的那个人，是自己就好了。

见千林还是丝毫没有要提问的迹象，徐鸣不甘心地又凑过来，“你就没有什么问题要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