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自己是京兆府尹家的嫡女,当年她父君费尽周折才找人替她,逃过一死,只为一朝翻案。”
感觉到景姝手上的动作渐渐停了,云敖笑着执起她的手,“继续揉。”
分明屋里摆了数个铜炉,地龙也燃着,云敖的手却仍是冰凉的。
景姝脸上一红,闷闷应下。云敖懒洋洋地笑笑,继续道:
“京兆府尹判威勇侯谋反的证据有三。一,私自屯兵,二,贩卖私盐,三,斩杀两江镇守。
“头两个无伤大雅,顶多就是削个爵意思意思。但最关键的是他将两江镇守斩了。”
分明是一场腥风血雨,他却淡描轻写地,“斩了之后,他下令封城,城墙上挂起杜氏家旗,从两江首府过道的朝廷命官,一个活口都没留。
“三哥赶到时,杜锡已经四面楚歌,弹尽粮绝。见到三哥和他的亲兵,威勇侯没有反抗,而是对他喊了一句话。
“太子爷,臣是不得不反。”
景姝忍不住道:“他这句话听起来另有隐情。况且若真要谋反,哪有闭城死守的道理。”
说完她才意识到,大家都能想到的事情,爬到京兆府尹高位的人自然也能想到。
但他仍然闭着眼将威勇侯斩了,要么两人是政敌,要么他是被逼的。
云敖睁开眼笑着望她:“想明白了?”
“难道……”景姝大胆揣测,“这女子为她父亲翻案,是要说京兆府尹误判威勇侯死罪,乃被人逼迫所为?”
“王妃果然冰雪聪明。”
对他这种漂亮话不为所动,景姝接着往下推,“王爷此行,不仅要查出京兆府尹背后的势力,还要查出那个逼威勇侯造反的人。”
云敖笑了。他执起景姝的手,握在掌心,暖烘烘一团,熨贴着他阴冷许多年的大手。
“王妃失忆一次,倒是比先前聪慧不少。”
听出了云敖语气中调侃的意味,景姝红着脸缩手,没想到稍一挣扎,真的将手抽了出来。
云敖手上没力气,也拉不住,只好任由她抽去:“我错了,王妃一直极是聪慧。”
“聪慧才不会嫁给你。”景姝小声道。
她也不知自己怎的就忽然大胆了,回了嘴偷偷打量云敖,没想到他望向自己笑意更深,一时脸上又热了几分:“……瞎说的。”
云敖支着头:“王妃这是后悔了?”
哪有什么后悔不后悔,一睁眼就穿越到了这个倒霉的小王妃身上,政治斗争,勾心斗角,没得选。
于是景姝低声含糊一句:“都是命。”
云敖听到了,却也未再多言,只是用另一只手又握住景姝的小手:“手冷,暖暖。”
鬼使神差地,景姝又一次挣脱了。
云敖却不恼,挑起一侧眉峰:“置气呢?”
景姝低头不语。
她只是突然心里一阵难受,云敖拿她当原主,两人总是带着隔阂。
她与云敖之间,分明无亏无欠,却要因着原主的错误,受他冷落。如今一朝亲近,也像是拾了旁人的牙慧。
他这亲近,是给那原主的,还是给景姝的?
想到这,景姝全然没了兴致。她匆匆起身行礼:“臣妾想起账房处还有一桩事务未了,先行告退。”
云敖也未拦,面色如常道:“那就先去吧。”
……
景姝说账房有事儿,还真不是托词。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柳嫣然一朝降为通房,开支是要按着规矩减的,许多事情便要她这个主母过目点头。
树影筛金,天气转暖,渐渐有了鸟鸣啾啾。账簿上密密麻麻写满了蝇头小楷,景姝坐在院儿里看,分明一旁点了安息香,她却怎么也静不下来。
她总是忍不住去想云敖。
从理智来讲,摄政王给不了景姝她想要的那种平静安乐的生活,他降下的恩宠,他赐予的荣华,都太缥缈了,景姝握不住,也不敢握。
可她清楚,自己是心悦他的。心悦他棱角中有圆融的性格,心悦他不动声色的温柔,心悦他将江山负在肩上的气度。
一柱香的时间过去,景姝连一页都没看完。
“娘娘,”这时候跑进来一个小内宦,月白贴里,飞鱼纹膝褆,是云敖身边的人,“景将军求见。”
景玦?一时想不明白他为何突然造访,景姝放下账簿,吩咐道:“请兄长在正殿等我。”
摄政王的小花厅在布置得极是考究,降真屏风紫翡山子,波斯国进贡的地毯,正中一座玉山炉,里头龙涎慢慢燃着。
景姝到时,景玦就坐在主位下首,手边放着一盏安吉白。
景玦放下茶道:“参见娘娘。”
“阿兄轻起。”她忙去扶,走到主位上坐下,立刻有长随上来为她看茶,“找姝儿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