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但雨还未歇。
赵步霖自从“沈记”回来后,就一直呆在自己的房中,就连饭都是由下人端进屋里来的。
赵步霖作为赵远楼的长子,也因为他自身的弊病,一直都被赵府里的人紧捧在手掌心,在赵府里一向都是他说什么便是什么,无人敢与他争论,也无人敢违背他的意思,即便他的父亲赵远楼也是如此。
但是赵步霖并未因此而养成骄奢的个性,因为自小体弱的他无心骄奢,他的病似乎是从娘胎里便有的,虽然他的母亲与他一样体弱多病,并且大家也都说他的病是传了他母亲的根,但他母亲害得似乎与他并不是同一种病,这二人害得究竟是一种什么病,年幼的赵步霖并不知晓,他只知道母亲与他一样都是赵家人捧在掌心里的宝物,任何人都碰不得。
所以母亲说什么赵步霖便听什么,同样的,赵步霖要什么赵母也就应什么,母亲愿他低调沉稳,所以赵步霖除了忍不住会咳出胸间的闷喘声之外,他都是寡言沉默的,他将“不说话”理解为母亲所说的“低调”与“沉稳”,起初赵步霖都只是刻意沉默,之后这份沉默便习惯性地融进了他的血液里,成为他身体里习以为常的一部分。所以即便在他母亲离世的时候,他也没有失声嚎哭,就只是站在父亲赵远楼的身旁,默不作声地流眼泪。
因赵步霖体弱,所以赵远楼特意嘱咐,赵步霖房里暖炉上的炭火要比别处多放上一半。而此刻,赵步霖就在自己炭火炽烈燃烧的房里,炭火灼热,烤得赵步霖满脸通红,他一人孤独地躺在床上,虽然幼小的他此刻还不知什么是孤独,但若日后明白过来,他一定会在心中默念:
“我曾不止一次地感受过,这孤独的意味!”
赵步霖和衣躺在床上,思念着他已经离开人世的母亲。
手里紧握着母亲绣给他的白底蓝兰花手绢,因为经常咳喘,所以赵步霖的怀里总要揣着手绢。以前,母亲还在时,会为他绣好所有的手绢。
莹亮的白丝方帕上,在其右顶处绣出一朵小小的,深蓝色的野兰花,湖蓝的绣线在帕顶一角反复串引成为深蓝色,而后蓝线缠络、萦绕、勾合…最终在丝帕右角镌出了一朵六瓣的小兰花,兰花边再由白线勾欠,细白的丝线只在花边纳个来回,就能将那深蓝的花儿稳稳地陷在线里。
整张帕上就只有这一朵小花儿!就这一朵小花儿!赵步霖就呆望了好久好久……
母亲给的素绢仅剩这手中的一只,其余都他被染上了污血。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母亲那晚给他的手帕,竟会是他人生里收到的的最后一只蓝兰花儿绢,估计那晚,赵步霖的母亲也不曾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