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聚义堂内没有人敢出声，有些人甚至连呼吸都屏住，听得到的呼吸只有两种，急促与更加急促。

李雄的威严受到了挑战，但他同时也感到十分的担忧。

他觉得威严受到挑战是他的两个分寨主在堂下持刀相向，他的匪众们，对他置之不理；而他的担忧则来自于他看到独眼老四此刻有些不冷静，他不怕两人打起来，而是怕老四说出不该说的话。

这个情形曾经也出现过，不过不是出现在他身上，而是堂下那个年轻女子的父亲，万家寨的上一任寨主——万罡。

万罡、他还有老三，他们曾是一起在战场上为保家卫国而拼杀的兄弟，也曾是相依为命的家人。只是，面对权力，没有多少人能经得住诱惑，哪怕仅仅只是统治这样一个小小的山寨。

很多年里，他都一直心存愧疚，他没有杀万罡，但也没有救他。而他的这份愧疚如今随着红霞的成长渐渐淡去，他认为自己保她一命已经足够恩德，至于其它……那都是那个人的罪过。

那个人。

他甚至不敢说出他的名字。

那是一个真正的修罗，一个把凤鸣山变成地狱，一手造就了女罗刹万红霞的人。

他的名字在万家寨，甚至整个凤鸣山，都是一个禁忌。

尤其是在她的耳中。

李雄望向红霞，没有人能想象她当年经历了什么。一个孤女，独自生存在一个原始而野蛮的男性世界中，犹如羔羊被投放进了狼窝。

但那些人，如今都已经不在了，他们都以最惨烈的死状下了地狱。

谁都知道她在复仇，所以他害怕，他怕哪天那把锃亮的钢刀就抵住了自己的胸膛。因为他当初也没有救她，他保住了她的性命，却把她推进了地狱，然后冷眼旁观。

他一直都没有救过他们一家，不管是万罡还是红霞，哪怕当年万罡曾在战场上为他挡过刀，他依旧铁石心肠。

他不断告诉自己:我没有错！

当他们被京城里那些翻手云覆手雨的人们当做棋子一样摆上战场，又在他们的政治斗争中沦为叛国的逃兵，最后兵败流亡只能占山为王时，他知道这世上，不为自己着想的人，注定是要死的。

他们不过是小小的将士，像万罡这样的将军，朝里有几百个。谁会看得见他们?

万罡，他同样是个伪君子。说得好听，带着手下投奔，最后却仗着人多兵壮，霸占了别人的山寨。

改旗易帜，鸠占鹊巢。

甚至明知自己死后，女儿会受尽屈辱，却还是在跳下赤霞峰前死死地抓着女儿的手，拼尽全身的力气说出那句话。

“爹求你，活下去！找到弟弟……”

那个才出生不多久就因流亡而失散的不知死活的婴孩，绑了她整整十八年。一个八岁的女孩，莫名地背上了一个亲情的枷锁，让她无法以死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