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手!”
鬼雾不歇,只朝人间去。看来,范无救是一定要去勾魂的了,或者说,他是一定要去沾血的了。
他说放手,谢必安放手了。但他没走,范无救也没赶他。
于是那夜后来,谢必安就这么跟在范无救身后,看着他从黑夜走到黎明,从黎明再走到黑夜,勾新魂、杀恶鬼。
如他所说,干活。
也如他所想,作孽。
不知昼,不知夜,有恶鬼在的世界,仿佛就只剩下漫彻苍穹的阴风和无尽的黑色,连白昼都染脏的黑色……
这样的阴风中,人间与地府又有何区别?
同为阴帅的谢必安,碧瞳幽幽,手持狰狞骨棒,眼看着前方那道森厉的背影,沿途收割生命,几次想要上前,但最终都没有。
两日两夜,他亲眼看着范无救勾了十五万新魂,又杀了十五万恶鬼。
他数着的,从一个两个到百个千个的数着的,加起来,整整三十万条性命。
小小一界,不过两日朝夕,真有那么多的新魂恶鬼,可供勾索杀戮么?谢必安不知道。
有任何人问他。不管任何人问他。
他也是不知道。
范无救的身后是他,而他的身后,是此界所有被惊动了的勾魂鬼差。
他们汇聚在一起,也浩浩荡荡的乘着阴风,跟随在谢必安的身后,在他的指示下,沉默无言的将范无救所勾新魂一批一批的押解到鬼门关,过黄泉。
而随着被勾出的新魂越来越多,一界鬼差早已无力辖制,谢必安便给出了自己的阴帅令牌,暂调附近大界的鬼差前来相助。
成百上千的阴兵浩荡集结,也都不敢上前,只在谢必安身后百米位置,无声而有序的做着一切。
这天地间,只有新死鬼魂的哭泣声。森森幽幽,哀哀怨怨。
鬼聚怨,怨生阴。
走过高山,趟过大河,魂魄、恶灵、鬼差,还有挥之不去的血腥雾气,这阴森幽怨的一切,行至何处,何处便是天穹异象,瓢泼大雨。
像是苍天不忍,又或是人间控诉,这雨丝宛如刀锋,落在谢必安的脸上,一刀一刀的割着疼。
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
他是这地府阴帅,是负责人间勾魂之事的统领鬼差,无论从哪一项规则来说,他都不该放任范无救如此暴行。
可他除了是地府阴帅,不还是该与黑无常同心同德的白无常吗?
不还是不管他愿不愿意、承不承认,从来到无常殿的第一日起,便与范无救绑在一起的孤魂吗?
除非转世轮回,不论人间地府,又有哪一处,是会将黑白无常分开看待的?
好像责任分的开,好像生活也分的开,但怎么罪孽…就好像永远都分不开呢?
谢必安想不明白。
便如此刻,他阻止范无救不得,也明白范无救不得。
可范无救执意要如此做,那么他就像也跟着疯了似的,心甘情愿的做个从犯,跟在他身后看着,眼睁睁的看着。
再心惊肉跳、再锥心刺骨,也都一眼、一眼的看着……
在这暴雨之下,他看的浑身血液冷的都快冻住了。
三十万条性命,在太多事不关己的人听来,只是一个数字。
可尾随在这条暴雨冲刷的血路之上,谢必安翡翠一般的鬼瞳之中,刀划剑刻一般,留下一幅幅森然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