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别啊…”
周缺沿着狭窄山路一溜烟跑上去,别别扭扭的双手合十拜了一礼:“我没有什么忙要师父帮,只是想请教一个问题。”
和尚还他一礼:“周施主请问。”
周缺一怔:“您知道我的名字?”
和尚笑笑:“僧与周施主本该是一生不见的。”
周缺懵了一下,没搞明白这是什么情况。
和尚眨眨眼睛:“周施主?”
罢,还是先问正事,周缺回过神来,心道:“呃…我,我是近日听闻锦烟姑娘的事迹,心中一事不明,不知能否请教师父,您既然来了阴间为什么不去见她一面呢?锦烟姑娘的苦恼不应该是很需要您的度化吗?”
和尚淡淡一笑:“僧没有见锦施主,是因为自阴无极出,锦施主已经脱胎换骨斩去了心魔,并不需要僧再来度化。”
周缺无法理解:“若脱胎换骨怎会宁愿永世留在阴间?”
“周施主认为,这世上最强大的力量是什么?”
和尚没有回答他,只是淡淡一问。
这问题听上去很是有些深度,周缺颇谨慎的想了想,世上最强大的力量…是神?或者魔?
不不,和尚大概的不是这个方面。他扪心自问,从精神层面来,最强大的力量莫过于一腔爱意。可于锦烟的例子,又好像是刻骨的仇恨。周缺纠结了。
最后,他在和尚柔和的目光中谨而又慎道:“若是我认为,这世上最强大的力量,该是心中有爱。”
和尚朝他笑笑,像是认同了他这个观点,却转而又道:“宇宙洪荒,道至强,可人有皇者,逆为道。苦海无边,爱恨至深,可鬼有怨者,流连万千,却只因一个愧字。”
周缺自然不懂。
和尚又耐心道:“有时候爱与恨都不足够,心中有愧,却成了世上最强大的力量。”
“我还是不明白。”
“那也无妨。周施主只问僧为何不见锦施主,答案便是锦施主的罪业和执念在阴无极中便已了却,见与不见,并无分别。”
这一点也不像是一段故事的终语。
周缺百爪挠心的盯着和尚的眼睛:“为什么是阴无极?那里是极恶之地,受刑之地,又怎么能度化人呢?”
和尚双手合十,眼望西方:“因为佛度人,鬼也度人啊。”
周缺心中一惊,前头所有的迷糊都化为此刻的灵光一现:“您是无常爷?”
一张佛面半喜半悲,和尚笑了笑,并没有什么。
心中乍然间闪现的种种思绪还来不及细细整理,和尚便已行一礼转过了身,周缺恍然间朝那背影喊出声:“师父方才为何帮不到我?为何我与您本该一生不见?”
和尚没有回头,只淡淡笑音传来:“周施主心中快乐,无业无障,不需僧的帮助,自然也就不见。”
这这这评价也太高了吧!当真是一个生前种种全数忘记,没有什么主职身份,目前为止终日混吃混喝八卦不停的无心鬼么?
周缺失神的朝和尚的莲花台拜了一礼,心中百分千分万分不安的朝孟婆庄缓慢行去。
从已属北境地带的莲花台到中域偏南的孟婆庄,一路风物何止千百,可抛去最后那个让他很是不敢高攀的评语。他回想几日见闻,仍有许多细节之处还需好好思量,两眼睁着看路也不比一个半瞎。
终究数百年过,其中种种他如今仅做看客,又怎能真正知晓全貌,但和尚方才那句,他大概明白了。而昨日一场辩论,他和牧遥到底都想错了。
血池地狱七年刑,只为子殿判,而三年牢狱,四百年时光,是冥王私欲。但在范无救这里,不是三年,也不是七年,此刑无期。
将离劝过他,那些现在听着十分可怕的事情,过去万年便再也不算什么。
她那时喝的有些醉,或许忘记了他只是一个凡俗的鬼魂,并不是长寿无极的神仙。
于鬼而言,一万年太久。
周缺很高兴他今日便已通透。阴魔女也好,锦皇后也罢,到底她是从那无边血海中走出来了。这个,才是最重要的。
至于自己,倒不必执他人之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