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音未落,手中的长剑插入泥土发出“铛”的一声,陆吾平静地站在他的马头前,面无表情。他的手方才直接握住了剑刃才将那长剑从姜竟手中抽离,此时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姜翊坐在轿辇之中,轿帘已经因为方才姜竟的动作重新掩住了她,外面发生的一切她都没有看到。可是她的语气传出来,却像是什么都明白:“念亲,你不再是个小孩子了。任性一死若是为了解脱旁人,倒也不妨,若是为了折磨他人,不免卑鄙。这难道是苏知畏教给你的道理吗?”
她缓慢地开口:“走吧。”
旁边的轿夫有些犹犹豫豫地开口:“可无人送亲,不合规矩啊……”“难道没有人送我一程,我便还成不了亲吗?无父无母的孤女,难道还嫁不了人了?”她镇定地开口,“陆吾,送他回永安伯府吧。”
姜竟茫然地盯着那大红的喜轿,觉得偏体皆寒,他忽然发觉,原来自己手中与他们博弈全部的筹码,就是姜翊对自己的情谊,那一点点血脉亲缘是姜翊小时候全部的寄托。
所以这么多年,自小到大,不论他做什么,都从没有想过姜翊会真的对自己生气或是失望。她总是一如往常的疼惜他,只要他服软,示弱,或是提起母亲,这位嫡姐就会心软动容。
可是如今,他才猛地惊觉,当姜翊真的放弃他的时候,她的心,原是比坚冰还要硬上几分的。
轿辇抵达护城王府的时候,容迟已经在门口站了两个时辰了。王族娶亲与庶民不同,不能亲迎。只能等着送亲的队伍将新娘子送到王府。
这倒也不是他不亲迎的原因,还是因为姜翊说过姜竟前来送亲一事,他没有深问,却了解他们姐弟注定是要有这么一场或是融洽或是决裂的谈话。
如今看着姜竟不在迎亲队伍中,他多半也猜到了结果。一时有些心急,迫切地想要知道姜翊的情况,急走了两步,他掀开轿帘,还没来得及用扇子遮住面孔的姜翊惊呼了一声。
“我得确认一下,别送错了人。”容迟看着姜翊神色并无什么异常,反而显得气色格外好,知道她无恙便轻松起来,眼里是怎么压也压不住的笑意,“恭迎夫人下轿。”
他伸出手,弯下腰,一副低眉顺目的样子。
围观的人纷纷暗笑他的样子,一看便是被新妃拿捏的惧内模样,连安照昀都忍不住摇头,喃喃道:“哎,曙之兄,你也……太丢人了吧?平时张牙舞爪的样子哪里去了?”
姜翊不急不慢地用团扇遮住脸,伸手搭在容迟的手上。
容迟深握住她的手,不由地有些诧异:“怎么这么冰?夫人莫不是,太过紧张了。”
姜翊在团扇后默默翻了个白眼,在她被送往洞房之前,并不能对容迟开口说话至少人前如此。以至于她实在不能出声提醒容迟自己不能骂人,请他规矩一些。
她被喜婆引着往喜房走过去,容迟本来还跟着她走了一步,被几个前来朝贺的宾客拦住去吃酒摆宴席。
姜翊回过头来看他,被一群人簇拥着,得天独厚,众望所归,一副不知人世愁苦,新贵得意的模样。
想到一路以来经历的种种,想到他的失意,委屈,囹圄,困境,一时竟也鼻酸。
容迟是个怎样的人,想必她是最清楚的。他是再好不过的人,但凡有人有那个耐心,稍微了解他,都会得出一样的结论。只是他的好,往往映射出世间至邪。所以世人害怕他的好,更不愿承认他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