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捉月回头。
云鸦立马闭上了嘴,整理微笑。
但云鸦立马就意识到问捉月不是在看自己,连忙勒马让开视野。
问捉月看着即将日出的天空,启唇说道:“白纱城守关大将白鹤,贼胆包天,结党营私,违规练兵。”
“金甲殿押解待罚……不涉及其妻儿。”
云鸦把话记在心里,默念到最后一句话时,忍不住笑了。
外面传的什么冷面阎罗王,什么罗刹大人,都没错。
问捉月的确是个性格奇怪还不好相处的阎罗王。
但是这个阎罗王,任性的恰到好处。
出奇的好摆平。
等三匹马慢悠悠的出了城,白纱城的百姓才敢冒头出来看。
尖叫声划破了白纱城的日出。
“死人了……”
“天呐……”
三人找到客栈的时候已经天亮了,赶了很久的路才遇见人烟。
云鸦要了四间房,却被问捉月拒绝了,最后订了三间。
“督主,殿下的伤口……?”云鸦跟在问捉月身后上楼,有些迟疑的开口问。
问捉月可是洁癖,刚刚能和二皇子抱着坐一匹马应该已经是极限了。
问捉月明白云鸦的想法,瞥了她一眼,说:“我抱他上去,清理伤口,你来。”
云鸦抿唇点点头,就知道问捉月不会让她闲着。
推开房间的门,问捉月将少年放平在床上,又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毅然决然的转头沐浴去了。
云鸦忍俊不禁,看着问捉月飞快的脚步摇了摇头。
她废了好久的时间才把少年身上的衣服扒下来,说是衣服,其实也就是用麻布缠起来。
浑身溃烂的伤口实在是惨不忍睹,麻布和伤口长在一起,云鸦大部分都是用匕首割下来的,看的云鸦都微微皱眉。
云鸦啧啧摇头,说道,“白鹤那老东西果然是和皇上不对付,把二皇子折磨成这样了都……”
她把水盆端到身边来,开始为少年清理伤口。
全程都皱着眉。
过了一会,问捉月洗香香神清气爽的推门回来,发尾还滴着水。
喝了口茶往椅子上一坐。
他不吵不闹不打扰,就看着云鸦处理,时间久了,他的睡意也逐渐袭来。
程挒应当沐浴休息了,摸估这时间,他们休息今天一个白天,晚上也留在这里整顿,明日才能赶回元朝城了。
“如何?”问捉月冷不丁开口,吓得云鸦手一抖。
云鸦苦笑了一下把手上的血洗干净,回头说,“没有一块好肉,又瘦,严重一点的是肩膀上的箭伤,整个穿透了,再就是鞭伤,右腿折了。”
“嗯……目前只有这么多。”
问捉月听完闭眼,左手撑着额角,开始犯困了,“……治好他。”
云鸦挠头,治好?是不是要求太高了……
骨折也得慢慢好啊……
云鸦小声嘀咕,看着躺在床上的少年,叹了口气,似是同情般说:“真不知道你感知不到疼痛是一件好事还是坏事。”
云鸦只会一些清理伤口的手法,帮少年清理了腐肉,接好了腿骨,保证不再流血后才开始处理肩膀上的箭伤。
因为箭穿透了身子,逃跑路上流血过多,导致现在少年的呼吸极轻,轻到云鸦都忍不住再三试探少年的脉搏,怕他突然断气。
少年双眼闭着感觉很安详,但脸上横七竖八陈旧的鞭伤和刀伤让人根本就看不出少年原来的样子,对一个十五岁的人用此等手法也是过于残忍。
云鸦折腾到天微微亮,替少年盖好被子之后才回头,看见坐在椅子上睡的正沉的问捉月,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云鸦左右看了一下,踮起脚小心翼翼的推门走了出去。
估摸着要下午才会醒了。
程挒这边刚睡醒,正想出门去找小二讨点酒喝,结果转个弯迎面看见从问捉月房里蹑手蹑脚出来的云鸦。
云鸦小心翼翼的关好门,还趴在门上看了会儿,程挒倒是一脸复杂,盯着云鸦看了一阵,实在觉得这行为有点猥琐,忍不住开口问:“诶,干嘛呢?!”
云鸦吓得两只手一颤,转身,用力的把食指压在嘴唇上,秀眉微蹙,“嘘!”
程挒一愣,不觉明历,还是开口:“干哈啊?”
云鸦一跺脚,拉着程挒往楼下跑,见离得远了些估摸着问捉月听不见,才开口说,“你有病啊?督主睡着了!”
程挒闻言立马把嘴抿好,探头探脑的看向二楼,压低声音问,“你怎么从督主房里出来了?”
小二给两人沏了壶茶,云鸦坐下睨了他一眼,哼了一声:“废话,二殿……二公子的伤那么重,督主只会包扎,我不去,想让二公子失血过多死掉吗?”
程挒撇了撇嘴,说道:“你厉害,那你岂不是一白天都没休息?”
“不然呢?跟你一样,睡得跟头猪似得。”云鸦喝了口茶,揉了揉有些沉的眼睛,说道:“我去休息了,天黑就把督主喊醒,他不吃晚饭会难受的,对了,你记得去买点伤药,二公子肩膀上的伤口要用上好的千创方。”
“哦,好。”程挒看着云鸦,突然拉住了她,“诶——你自己的伤,怎么弄?”
云鸦挑眉,看着程挒若有所思,突然翻了个白眼,说道:“就几道口子,还能怎么弄,撒点药包起来就行了,你这样突如其来的关心搞得我浑身鸡皮疙瘩。”
程挒也被恶心到了,嘴角一抽,甩开云鸦的手:“谁关心你啊?你像个鼻涕虫一样缠着督主,我是怕你几道口子的血蹭督主身上,去去去,睡你的觉去!”
云鸦也不反驳了,偷偷笑了一下,摇头晃脑的上了二楼。
程挒自顾自的倒了杯茶,突然皱起眉想到了什么,自言自语道:“不过谁敢喊督主起床啊?”
太阳升起,阳光打进房间。
兴许是刺激眼皮了,少年动了动眼睛,微微睁开,床顶是普通的木材,稍微陈旧的布幔,微微转头,似乎椅子上坐着一个人。
阳光落在那人背后,耳边鸣响阵阵。
他双眼很疼,看不清椅子上的人,只觉得模模糊糊的,那人袖口压着光,发丝淌着灿烂,就静静的坐在那里,就让人心安无比。
是神仙吧?
他来不及有什么想法,便听见门口传来响动,少年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
有人走了进来,动作极轻。
刺客?
来杀他的?还是来杀那个坐在椅子上的人的?
他下意识的放慢呼吸,他的呼吸本就极轻,这一放慢就像是止了呼吸的死人,他尽力装作没醒的样子,那人走近床沿,高大的身影压迫感很强。
果然是来杀……诶?
他的想法还没成型,来人就揭开了他身上的被子,替他料理起肩膀上的伤口来。
不是来杀人的?
稀奇。
程挒憋着一口气,生怕一个动作把问捉月闹醒,一鼓作气的把伤口处理好,这少年细胳膊细腿的,他还怕一个不注意就把人捏死,把少年扶起来,绷带从腋下穿过,缠绕了几圈绑好,程挒这才慢慢松了一口气,把少年放平,盖好被子。
程挒回头看坐在椅子上睡觉的问捉月,想让他去房间睡又不敢吵醒他,想了想还是命比较重要,又踮着脚尖慢慢的挪出去了。
少年确认那人走了才睁眼,缓了会儿,这下能看清了很多,抬眼看去,微微一愣。
那是他见过最……轻柔的人。
即使是在睡觉面容上还是会萦绕着一丝不耐烦,眉头微微皱起,眸子轻轻闭着,整个人都透着清冷,身上披着金甲蟒纹外袍,头发随意的束起,仔细看像是用一支笔挽着的,整个人都萦绕着一丝贵气。
青丝从额角至耳后挽出一个弧度,碎碎散散的落下些许,露出光洁的脖子,再就是撑着额角的手,手腕……
少年的眼神越来越低沉。
应当就是这个人了。
那个骑着金甲马,从黑暗里踏入光明的人。
他的记忆里只有一个四四方方的小口子,偶尔能从那里看见光的存在,但他经常饿晕,或者是身体的原因晕死过去,醒过来的时候往往都是黑夜。
即使被那个女孩子救出来,也还是黑夜。
他真正意义上的看见光,应该就是月光投射到金甲马的甲盔上时,发出的金色的光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