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丝雨绵绵,雾霭重重。
一辆简朴的马车驶入一处仿似丹青水墨晕染出来的小山村里,停在了一户农家门口。
一抹纤细翩跹的白色身影从马车里探身出来,走入烟雨濛濛之中……
“姑娘,保重。”身穿鸦青色比甲的老嬷嬷将一个小包袱递给眼前的女子。
女子伸出纤纤素手,接过包袱,道一声:“有劳。”
老嬷嬷叹息一声,上了马车。
马车夫扬鞭,驾着马车扬长而去……
女子提着小包袱,敲响了农家的门扉。
看到这一幕的村民们三五成团地聚集起来,议论纷纷……
“看见没,裴二柱家的大闺女被送回来了!秀才郎被换成了赔钱货,听说赖氏那老娘皮都哭晕好几回了。”
“呸!是那两口子活该!人心不足蛇吞象,没那财运还学人豪赌,把家底输个精光不说,还向那放印子钱的钱爷借了一百两,也全输了,眼看利滚利翻番到了一千两,还不上钱就合计着把养了十二年的神童‘儿子’的身世卖给了驸马爷。”
“对!活该!那裴二柱和赖氏就是缺德事做尽,因此才没福分,不然也不会刚把‘儿子’换走,院试就张榜,得知‘儿子’考中了秀才,那两口子可是肠子都悔青了,后悔将那‘秀才郎儿子’用一千两贱卖了啊!”
“我看那两口子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驸马爷会是那么好蒙骗的吗?得知亲儿子出生就被故意调换了,驸马爷可是一边欢天喜地将亲儿子接回去,一边凶神恶煞要治罪裴家!”
“是啊!要不是那秀才郎向驸马爷求情,裴家这一大家子怕是都没好果子吃的咯!”
……
村民们你一言我一语,说得不亦乐乎。
赖氏是这十里八乡都有名的彪悍泼妇,平日里做事不留余地,说话不留口德,没少得罪人。
眼下,村民们都是拍手叫好,恨不得锣鼓喧天般庆祝一番!
却说那位敲门的女子,她敲一阵,等一阵,如此反复……
半个时辰之后,都不见有人前来开门。
其实,宅子里并不是没有人。
赖氏带着六个女娃娃在廊下纳鞋底,她们不是没有听到敲门声。
早在马车到来之时,听到动静的赖氏就扒门缝上往外面瞧明白了,她是故意不给开门的,还用眼神瞪视着想要前去开门的几个女娃娃。
因为院墙堆砌得很高,门外的女子也看不到院内情况,但时不时从院内飘出来的声音,让她知道,里面有人在。
女子倒也不恼,她停止了敲门,就静静地立于门前,耐心等待。
前来看热闹的村民们,来了一波又一波,只瞧见女子吃了闭门羹,却没瞧见更有趣的热闹。
因此,在八卦了一番之后,就意兴阑珊地散了……
又是一个时辰之后。
已经到了晌午,家家户户的烟囱里都冒出袅袅青烟。
女子身后的农家小院也不例外。
一阵蒸红薯的香气从院内飘出……
女子深吸一口,香甜馥郁。
肚子适时地咕咕叫起……
小院里又传出一阵属于小孩子的暖暖糯糯声音。
“娘,我肚子饿了!”
“娘,我想吃红薯!”
“娘,我也想吃!”
“娘……”
……
在这一连串的小孩子声音里,夹杂着一道中气十足的呵斥声:“吃吃吃!成天就知道吃!赔钱货吃什么吃!都给老娘干活去!”
听闻,院外的女子黛眉轻蹙。
“吱呀……”恰在此时,一直紧闭的院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一盆水从门内泼了出来……
“哗啦啦……”洗红薯的泥浆水,将迎面而来的裴二柱浇了个满身湿透。
“他爹!怎么是你?”那道中气十足的声音,此刻变得细如蚊蝇。
赖氏要泼的可真不是裴二柱,再说,她现在也不敢。
闪身侧向门边的女子,不着痕迹地压了压微翘的嘴角。
扛着锄头回家吃饭的裴二柱,被迎面泼来的泥浆水泼得一脸懵逼。
他正要发作,看到泼他水的是自己婆娘,立马就焉了,这是他被打压了多年而形成的一种习惯。
然而转念一想,他又把先前忍住的怒火给发泄了出来,“好你个臭婆娘,竟敢用水泼老子!皮又痒了是吧!”
裴二柱扔下锄头,脱了鞋就要去打赖氏。
赖氏见状赶紧撒丫子跑……
一跑一追,院子里鸡飞狗跳……
以前,赖氏仗着娘家的家境要比裴家好,又‘一举得男’,“儿子”还成了十里八乡的小神童,母凭“子”贵的赖氏在裴家一直都是趾高气扬的,将全家人都压得死死的!
是以,当赖氏为了还债而出卖了“儿子”的身世,裴家就失去了一个足矣改变全家人命运的秀才郎不说,还差点因此惹来杀身之祸。
赖氏在裴家的地位,就一落千丈……
而翻身的裴二柱,将他在赖氏那里所遭受的压迫,数倍还回去!
赖氏被裴二柱打得嗷嗷叫,几个孩子跟在后面哭爹喊娘……
这边的动静闹得有点大,而近日里村民们都等着看裴家的热闹。
因此,但凡听到一点点声音是从裴家这边传出来的,都要跑出来瞧一瞧。
于是,裴家的院门口,很快就聚集了一群幸灾乐祸看热闹的村民。
“看什么看!自家的屁股还没擦干净,就跑来看别人家的热闹!”人群之后,响起了一道尖利的声音,是裴老婆子从田里回来了。
裴家有两个泼妇,赖氏其一,裴老婆子其二。
反正热闹也看了,村民们识趣地做鸟兽散……
裴老婆子斜眼瞅着被前来看热闹的村民们挤到外围的女子,瞧了一阵后,用大嗓门喊道:“还愣在外面做啥?等着请轿夫抬你进去呢?俺家可不是公主府,别再做你的千金小姐梦!德行!”
吼完,裴老婆子转身就走,留给女子一个大大的背影。
女子抿了抿唇,走进了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