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我刚上初中起,我搬进了西面的一间小屋,里面一张床,一口大缸,还堆了一些杂物,我奶奶看见那口大缸总是跟我讲起家里盖房子的历史,说她当初,花了多少时间,把那口缸的麦子囤满,盖了这个房子让我爸结婚。我奶奶跟唐僧一样,甚至要比唐僧还唠叨。我不会像孙悟空一样头疼,但是我在她的叨唠下,形成了一种条件反射,就是她说什么我都听不进去,一个字一句话都听不进去,耳朵完全成了摆设。充耳不闻。这样并不好,听力的失觉给我带来一些麻烦,比如别人突然叫我名字,或者突然跟我说话,我听不见,老师讲课的时候,我思想走神,也听不见。当我跟人家问路的时候,别人跟我讲话,我用很多注意力也没法将别人讲的话记住。婚丧嫁娶的事情上,别人讲的一些个礼仪规矩,我完全不懂,这个世界在我眼中,是那么的复杂,那么的琐碎,任何事情对我来说都是很有难度的。
晚上我进屋睡觉之前,我奶奶也要进去,她先不让我关门,她拿个笤帚床底下,缸里面,犄角旮旯都查验划拉一下。说是别有什么脏东西,检查完了让我关门睡觉,那个时候我才十二岁,什么也不懂,却被我奶奶这神叨叨的举动给吓到了,就是恐惧,但是到底惧怕什么东西,我自己也不知道。
我从小夜里经常做噩梦,梦见一些看不见脸的鬼。大概是源于宗教信仰的分裂,我四姨是信玉皇大帝的,非常迷信,经常在家里上供烧香,还请了观音像摆在家里。
我奶奶是信基督教的。
两个宗教在我心里好像打了个平手,因此我内心有诸多不安,不知道哪个会保护我,哪个会害我,我觉的他们都很厉害。
我在四姨那里,她说,男戴观音女带佛,给了我一个玉挂坠,是夜光的,我晚上捂在被窝里看,我奶奶一把给薅了去:“这是魔鬼,不能带。”她随手扔了。
夜里我又是噩梦连连。
我四姨带我极好,她在我心里和奶奶的分量是一样的,但是她们给我灌输了两种宗教信仰,在我内心十分折磨,我不知道该向着她们两个中间的哪一个。内心十分挣扎。
在四姨家里睡觉的晚上也是噩梦连连。
到了再大一点的时候,我从铁货市场,买了一把砍刀,不过没开刃,整天就是拿在手里,砍树,砍花砍草,我奶奶说我是败家子,非糟蹋那些花花草草不可。我奶奶喜欢院子里种些花,我完全不懂欣赏,哪朵开的最好看,我就糟蹋哪朵。
我奶奶十分生气,总唠叨个没完。
我那个时候的性格十分怪癖,相当矛盾,比如,有时候十分安静,有时候十分暴躁,有时候看书画画的时候又有了耐心,有时候,又很暴力。很多不同的特质都有,应该是一个让人很难琢磨的一个人吧。
晚上睡觉的时候,砍刀就放在枕头下面,还是因为我奶奶每天晚上去我屋里犄角旮旯的检查缘故,我心里恐惧,觉得真的有什么妖魔鬼怪,就我奶奶快八十岁的老太太,又花眼,又耳聋,还驼背,估计也保护不了我,我只能靠自己了。砍刀放在枕头下面就觉得自己有力量了。
但是突然开始害怕黑夜,天一擦黑,我就钻进被窝,好几年都是如此,晚上的时候,我视力非常不好,几乎什么也看不见,所以特别害怕,我奶奶总是说我,放下碗筷,就沾床沿,可真是懒得不行了,但是她不知道,我特别恐惧夜晚。
夜里狗一叫,我就吓得睡不着,整天夜里胆战心惊。我相信,应该每个女孩子,都惧怕过一个人的夜晚。尤其是有时候在陌生的环境里的时候。
初中的时候,我们学校门口有一天,有几个少年,男的女的都有,头发染得五颜六色,身上纹身,穿着奇装异服,手里拿着小白兔,摔在地上之后,再拿刀插。红色的血,涂得乱七八糟,尸体变得扭曲丑陋。
放学的学生都绕着走。白兔可能是哑巴,也不会哭也不会叫,他们暴力实施的残忍,诸多加在小白兔身上。
我竟然没有觉得小白兔可怜,或者该有的什么怜悯慈悲心,也没有,也没有觉得好玩或者是过瘾,就是觉得恶心,极其恶心。连一眼都不想多看。
多年以后,我四姨改了宗教信仰,转信耶稣基督,我每次去的时候,还会给我讲圣经,这让我十分欣慰,这意味着我内心的挣扎和痛苦彻底结束了。不用再受她们宗教信仰不同带来的那种分裂之苦。
我第一次知道我四姨改了宗教的那个晚上,我在她家里睡的及其安稳,多年以来第一次没有再做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