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距桃林两千三百里远的凌云峰,也不甚太平。
朦胧夜色中,一个女人的嘶声裂喊于漪兰殿内骤然破出,惊醒了方才沉寂的金鎏王宫。
片刻,暖黄的宫灯从熹和殿内燃起,由内侍掌灯,盏盏相连,绕过长廊与飞石,与漪兰殿相接成一座金灿耀眼的灯桥。
灯桥之上,踱步飞驶着一位身量端正、气质卓然的男子。他头束羊脂玉簪,嵌宝紫金冠,身着金丝龙纹直地袍,身形做派有着难得的优雅与高贵。
身后跟随的老奴双手半曲,着急劝慰道:“君上!陵药师已先行赶往,姜姬定能安然无恙。四更了,您当心累着。”
老奴尊称的君上正是金鎏天君墨殃,此时的他眼角眉梢正堆蹙着与生俱来的一抹忧郁,暗自惊惶,“媱儿孕中抱恙,她等不得!”他半缕青须齐飞,眉目间一派温和。
老奴避退屈从,不再劝阻。他自小跟随墨殃,知道他重情,也知他多情,却不知还有人能令他倾心至此。
推开漪兰殿厚重的殿门,十来宫娥叩跪在地。梨花帐中姜氏虚弱苍白的脸印了两行干涩的泪液,如娇花垂败教人怜惜痛苦。看着身影单薄、步履颠簸的墨殃,嘶哑的喉咙再道不出任何柔言细语。
墨殃神色匆匆俯身临帐,一边询问药师陵端姜氏的情况。
陵药师支吾不言,颤微着向他递了个眼神。后经首肯,方才移步屏风向他一人回禀。姜氏已过预产阶段,却迟迟不见胎生迹象,身子本就受损严重。如今腹内出血,母体失衡,如若不能尽快产下腹中子,母子二人恐有性命之忧。
墨殃不忍地看了眼孱弱的姜氏,抛掉柔和的目光,凌厉地瞥向陵药师,“当初说媱儿不能生的是你们,现在说她必须生的也是你们,你们是药医,本君不是!我不跟你们谈论医理,我只问一句,媱儿跟她腹中的孩子你们能不能保?!”
陵药师神情惶恐,一个劲地说两全此事何其难,就差跪地求情了。
墨殃却已震怒,抑声破口大骂:“庸医!本君就不信大荒中皆是你等无能之辈!”他全然不顾天君仪态,也不顾这话是否入了殿内其他人的耳。片刻,传来贴身老奴,嘱咐道:“上邪,你明日便替本君张贴告示,昭告四海八荒,凡有能力保姜姬与其腹中子两全之人,便可担这酃湖四院院首之职!”
一闻交接院首之职,身为四院之首的陵端顿时心慌意乱起来,虽说自己确实医术不精,不能医救姜氏,可若因此便将他辛苦维系了数万年的地位拱手让与旁人,着实说不过去。可尽管心里万般不情愿,却也只得敷衍道好。
作为贴身的掌事宫人,上邪明显感觉到墨殃的言行举止在慢慢改变,少了待事的理性与平和,多了处事决断与任性。而这一切,似乎又是因为一个女人!只不过,对于姜氏更显宽宏,像是只有宠而无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