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不喂吗?”
“我素来喜欢自己给它喂食。”
“那真是太可惜了。”
“这鸟啊,自小在笼里长大。那你说,这笼中长大的鸟,那它知不知道外边的事呢?”
“自然是不知道的。笼里面的鸟,就算看到了外面的事,也跟它没有关系,不往心上想。”
“那如果饲主不给他吃食了,又如何?他会想出去吗?”
“那自然想出去了。”
“那再又譬如说,我这池子里养的鲤鱼总是藏在水底,难得见到一次。可是这几日啊,我这池子里的鲤鱼一直想冒头,是因为下雨,池里太闷了,不得不出来透气。你说它们跟这鸟是不是想法差不多?池底闷的时候,它们也想跑到水顶上吗?”
苏湮颜沉思。
老阁主“那再譬如说,一个人将死了,他会不会老想着去一些未去之处?之前未曾注意身体,到这时候才开始东奔西跑的寻求救命之法?”
“父亲,人之常情,疾病什么人都会有的,不碍事。”谢子筝拍了拍老阁主的背。
“你不要打岔,我问圆圆。”
“阁主说得没错,确实是这样。”
“那么这样一来,一些人在交际上左右逢源,事业上如日中天,他自然不会去考虑其他人的心思了,等到他哪日被人算计了,才想着怎么去脱困。但彼时早已经身在局中,晚了!”
苏湮颜被老阁主这话下了一跳。好一句晚了。
老阁主笑眯眯的,坐在兽皮的毯子上,“我就打个比方,比方而已。再譬如说,原本无心功名的,不抽他底下的薪火他才不会晓得去奉承别人的。原本不亲近的亲戚朋友,不给他碰几个钉子是不懂讨好别人的。”
苏湮颜听着,怎么突然好像在骂我了。
“当然,那些个原本不孝顺的,不碰点事也是不会孝顺的。”老阁主继续说,眼睛看着谢子筝。
谢子筝也很尴尬。
“依我看,你两个差不了多少。倒不如配做一对得了!”
他两人都惊呆了。
“阁主这……我不是……”苏湮颜语无伦次。
谢子筝无奈,“父亲,你这玩笑开得。”
“不好笑吗?哈哈哈!这就吓到了!”老阁主笑得狂,“我不是老头子糊涂了瞎说,这也是有由头的。圆圆啊,你可以考虑下做我们家的儿媳妇,你爹爹以前跟我说过的,他说我家女儿跟你家儿子年龄相仿不如凑一对,亲上加亲得了,哈哈,我当时觉得甚妙!这可是你爹爹说的,怎么你如今连你爹爹的话都不听了?”
“父亲,这种玩笑话不要开了,苏姑娘是可怜人,家道中落不是她的错。”
“看看,我的筝儿很会关心人的。他自小聪明又能干,长得又好,喜欢他的人排了队去了,苏小姐不喜欢么?”
苏湮颜忙说,“阁主,我自知配不上少阁主,也从没有想过高攀权贵。还请您,不要再开我玩笑了!”苏湮颜跪坐在老阁主身边,说得无比诚恳。
“扯远了扯远了。刚刚我不是在讲鸟笼吗?对,鸟笼。圆圆,你听好,我再问你,这鸟儿在笼里日日歌唱讨饲主开心,为什么饲主会突然有天不给鸟吃食了?”
“因为,这个鸟不如之前会唱歌,羽毛也不漂亮了,或者这鸟本身没有变,是这饲主腻了它……”
“错了,是这鸟的想法!是因为这鸟本就在笼里,这鸟和笼是一体的。这饲主也没必要必须给它吃食,他爱给不给,不给了,这鸟儿能如何?”
“能如何?”她问自己。
能如何呢?她想到自己,她如今到这个地步能如何?别人爱帮她帮她,不帮她便不帮了,对别人也无所谓。她自己本就处于一种很差很差的境地,该怎么做才最好呢?是叫破嗓子乞食,还是自个儿发怒发狂?突然她心中一道灵光,像是早上那些宝石的虹光一闪而过。
“这个鸟的命是他自己的,它爱如何就如何,为何要他人去安排它?生也好,死也好,它还可以唱歌给自己听,又何必在意别人的看法?”
老阁主摸了摸苏湮颜的头,“圆圆啊,别跪站起来。”
苏湮颜此时发现自己眼角有泪,于是用袖子擦了擦。
谢子筝看出来她的情绪,给她一方手帕。
从老阁主那里出来,苏湮颜仍久久不能平静。她看着这逢椿阁雕楼画栋,活像一个笼子。没错,这本就是藏宝阁,关了多少奇珍异兽。这金玉做的笼子,又囚了多少人。
她突然发现手中还拿着一方帕子,她感觉向谢子筝跑过去,把帕子给他。
“这个还给你。”
他伸手要接,她又拿回去,“哦我忘了,我刚刚擦了,要不我洗干净再给你。”
他轻笑,“不要了,你拿去吧。”
“哦!那我,回去了。”
“你等等。”
“什么?”
“我父亲他这几年有一点,神神叨叨的,你不要多想。”
“好。”苏湮颜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