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从假道士那拿来的书塞进床底,床底下满当当全是书。应当这些年日子过的艰苦也是有原因的。假道士卖书,规矩是先钱后书,且书名都很有噱头(五禽戏,神行录,天罡玄神功,黄帝易筋真传)打开一看,又全都是挂羊头卖狗肉的货色。
应当心中有梦,渴望离开洛阳。就算学个一招两式也好行走江湖,如此一来,却被道士骗的乐此不疲。
先生说,多读点总归是有用处的。所以,哪怕是春宫图,也是红着脸将它看完。
应当从地里拔了两颗青菜,锁好院门。
要到隔壁三里镇上的学舍,得走五里小道。小道的路并不好走,尤其前两天刚下过雨,路上坑坑洼洼还有积水,应当索性撩起裤脚,将草鞋脱下与青菜一起挂在胸口。
三里镇外有一池清水,池水旁立着一块石碑,石碑上写着困龙池。池里不见真龙,只有一条红鲤,不知存活了多少年,很通人性。
不论干旱雨季,潭里的水不会干涸亦不会溢出来半分。这是三里镇唯一的水源源头,应当走到下水处将脚上的泥巴与青菜一起洗净,穿好草鞋,整理好身上的仪态。
先生是个读书人,也是个体面人。应当深明这个道理,倘若自己衣着不得体,先生定会心生不喜。
书舍在三里镇的最里处,先生好体面也好清静。
三里镇比自己所在的桃花村要来的热闹,街上叫卖的好多玩意糕点是桃花村所没有的,回去时应当会选一两样便宜的小玩意或者吃食逗李意礼开心,收到礼物的李意礼会躲在房间里‘咯咯咯’地笑个一整天。
桃花村里并没有桃花,有桃树只结果不开花。
路上那些扛着锄头,挑着柴禾的老头遇见应当都会主动打招呼:
“小应当,又来找先生做学问呐“
应当嘴比较甜,很讨这些老人喜欢:
“龚爷爷,我一个未学后进,哪敢称做学问,先生瞧我可怜,便教我识文认字“
应当笑着和这些招呼的长辈一一拜别,与一些未出阁的女子擦肩而过时,小姑娘们总会红着脸从他一侧跑开。
应当当真是生得俊俏。
走过竹桥便到了学舍,竹桥下有一条小溪,源头是困龙池,溪水干净透彻,鹅卵石辅满整个溪底,学舍靠着大山,山高不见顶,半山腰云雾缠绕,洛阳城内,有神?有仙?
学舍一区,生徒三十。
盖学舍的是镇上以前有名的工匠。大山之中并不缺楠木,整间学舍都是用香楠建成,其留香弥久,在此读书可以平心静气。
一百多年来,不知换了几拔学子,几任先生,学舍至今屹立不倒亦不曾修缮过。
先生家离学舍不远,独门两院。还未走近,一只瘸腿大黄狗便窜了过来,用嘴巴叼住应当手中的两颗青菜,摇晃着尾巴朝院内花甲老者跑去。
老者摸了摸大黄狗,笑了笑:
“给你的,你拿去吃便是”
狗通人性,先生家的狗更胜,叼着青菜,趴在院门口在那细细啃着,叶子黄了或是老了,它也定是不吃的。
应当走上前,左手压着右手,举手加额,鞠九十度躬,行长揖礼:
“先生近来可好”。
老者身形站得挺直,旧衣青衫熨的笔直没有一丝褶皱。鬓角虽已泛白,却无碎发,脚底两只纳的千层底布鞋磨损的高低位置一致。精,气,神兼具,果真是个体面人。
先生衣袖轻甩,将手负在后背,郎声说道:
“随我进书屋“
先生的房子很精致,一书房,一客厅,一起居卧室,前后带有院子。前院种些花草,后院堆积杂物。
应当跟随先生来到书房,轻声将门带上。
椅子、书案靠墙摆放,临窗的位置有架断了弦的五弦琴,五弦琴被屏风隔着,书案上是常见的文房四宝,油灯,镇纸,香薰,笔架,笔洗。侧墙挂满诗词,诗词狂草所写,应当识不得。
先生在案几上抽出一张白纸,摆正,镇纸压在边缘。见状,应当走过去伏在案边磨墨。
白纸与平常先生所用的洛阳纸略有不同。先生解释道:
“此乃澄心堂纸,以坚洁如玉,细蒲光润,水火不侵著称。只是可惜,此等制纸技法世间已然失传。“
先生腰杆挺直,自笔帘处取下软毫。
“小应当。“
应当恭敬地答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