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先生要带洛嫣然去沐浴的地方叫做“花房”，是洛盈盈的地盘，平时便是郑氏要过去也得先跟洛盈盈知会一声，而洛嫣然一个人见人嫌的庶女，这柳先生连问都不用问，说带她过去就过去……

恐不仅是不怕洛盈盈找他闹。

洛嫣然跟在柳先生身后，看着他挺直的背影。

月白长衫穿在身上，衬得他整个人儒雅得过分，像是书里走出来的翩翩公子，多少有点不食人间烟火气。

但洛嫣然却总觉得眼前这个能在侯府跟一个曾经的宠妾发展出来点什么的人，就真是从书里出来，那书也断不会是寻常挂在中小学生推荐阅读名录里的。

最低也得是个《金瓶梅》。

“柳先生，”洛嫣然默然了一路，看到花房门时，忽然开口道，“您要不先问二姐姐一声，莫要因为我让你们生了怨怼才好。”

柳先生走慢了几步，与洛嫣然并肩而行，但却并没有回答洛嫣然的话，温和道：“今日起得这么早，用过早饭没？厨房做了桃花酥，多放了许多糖，我尝过了，很可口，已叫了人去取，等下烧水时给你拿些来先垫一点东西再进去，里面热，免得头晕。”

洛嫣然脸上烧了烧，这种感觉，这个语气，让她想起了老所长，虽然老所长从来没有这么温柔地问洛嫣然要不要吃点东西，可那种几乎快要从眼睛里溢出来的关心，却是如出一辙的。

感觉有点微妙……

洛嫣然看着柳先生的眼神忽然意味不明起来。

若是洛轻舟此时在场，看到洛嫣然现在这个表情头发都得炸起来。

因为让洛嫣然觉得微妙实在不是一件什么好事。

她是个好奇心很重的人，平生最喜欢的便是追根究底，尤其是那些已经摸到了线索，却又总觉得差了点什么的事儿，若无法立即取证，她就喜欢采取更简单粗暴的法子来一探究竟。

就比如眼前这位柳先生，洛嫣然已经知道他与何氏之间有不正当关系，如今又开始怀疑洛嫣然和洛黎与这位柳先生之间是个什么远近亲疏，而这个时候又没有DNA的概念，无法做亲子鉴定，是以她决定自己来试个清白。

柳先生又低头朝她看了过来，一双点漆似的眼睛饱含千思万绪地打量了洛嫣然一圈，轻声道：“身子近来可好些了？”

“好多了。”洛嫣然道，看向柳先生的目光毫不掩饰地狡黠，“想不到柳先生这么个大忙人还有时间关注我的身体，多谢了。”

“我那还有点补药，晚些时候熬煮好了叫小厮给你送过去，你多养养。”柳先生不甚在意洛嫣然话里有话，推开花房大门，朝一众围过来的丫鬟摆了摆手，下了一串指令之后又忙朝洛嫣然看了过来，好像以前没见过，今天要一次看个够，“我前几天刚得了一块湖绸，觉得很配你，就叫人裁了衣裳，晚些送补药的时候也叫人一道给你送过去吧。”

“还是不麻烦了吧，”洛嫣然跟着柳先生迈进花房里来，在一股浓郁的干桂花香味中朝他笑了笑，“小厮丫鬟也有自己的活计要做，都挺忙的，您若是有空劳您亲自走一趟可好？我那清净，早晚都方便。”

柳先生：“……”

纵然柳先生是个温柔镇定惯了的人，乍一听洛嫣然这么饱含盛情的“索求”还是愣了一瞬，笑容似有无奈道：“三小姐说笑了，小姐夫人们的住处，岂是我能随便进的。”

洛嫣然摆摆手道：“无妨无妨，什么小姐下人，走动多了，大家都是一家人。”

柳先生眉头很快地动了一下，笑道：“想来三小姐的身体应当比从前爽利了，都有心情开玩笑了。”又把小厮带过来的糕点送到洛嫣然手上，“尝尝看合不合胃口。”

洛嫣然也确实有点饿了，捏起一块桃花酥，大刀阔斧地塞进嘴里，两三下咽了下去。

莫说大小姐的规矩礼仪，便是小家小户的女儿也少见如此豪迈的做派。

洛嫣然一边吃一边偷眼瞥着柳先生，心里对这个账房先生不禁多了些佩服，是个见过世面的，这样都能淡然面对，合格的爸爸。

心思城府接受能力，都算是上乘了。

“嗯，好吃，”把盒子又推了回去，“剩下的麻烦先生帮我收好，我要带些回去含香院，姨娘应当会喜欢。”

柳先生把盒子顺手递给随身小厮，笑容温和道：“嗯，好，洛黎应该也会很喜欢，你要是带回去，可以跟他一起吃。”

花房院里自带了个灶头，烧水不需要往厨房跑，加之丫鬟们动作麻利，洛嫣然和柳先生说话的功夫水桶里已经填好了足够沐浴的温水。

碧莲不知从哪里找了身新衣裳过来，朝柳先生福了福身后拉着洛嫣然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