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又石峪镇出发,向牛面岭走去,山势开始陡峻,道路也越发难走。丹宏三人戴着枷锁,拖着脚镣,行动更为艰难。他们咬牙忍着,约近响午时分,终于沿盘山道到了牛面岭的半山腰花獐崖,停下稍事休憩,公差拿出干粮,又去溪里取来泉水,众人一并午餐。食毕少顷又再度从花獐崖出发,向山背后的鬼谷沟走去。
一路跟来的怀琴三人此时也已到了牛面岭的山脚下,正待上山时,峡沟里的乱木林中突然窜出一群山匪模样的人,俱皆凶神恶煞,喝道:“拿出买路钱,饶你等不死。”依蓓父女二人怎经历过这种场面?一时不知所措,噤若寒蝉。倒是怀琴心中镇定,便从包袱里取了些银子送上,却不料被那匪首一把将包袱整个夺了过去。怀琴要夺回时,反被他扭住。另一人又将依蓓掳了。那匪首哈哈笑道:“正好掳去寨中玩乐。”依蓓父亲来抢女儿,一个山匪当脖就是一刀,即刻送了老人送西。依蓓见状,狠命咬那掳住她的山匪,那人疼得大叫,赶忙松手。那匪首放开怀琴,用那尖刃往依蓓后心一捅,但听依蓓惨叫一声,倒在地上挣扎几下,就死在了她父亲身一旁。怀琴趁机逃走。她要跳上马车,夺路而逃。那群山匪立即追来……
眼看就要追上,突然一支匕首飞来,正中一个山匪眉心,立时惨叫倒地。原来是曼采骑马赶到。她是一人逃走的,反正已无父无母,无甚挂念与顾虑,就冒死逃亡来想要跟随丹宏,正好遇到这个场景。一番交战下来,曼采虽然身上也受些伤,但好歹也将那群山匪赶跑。但怀琴此时却已倒在血泊中。曼采抱着她大哭,直喊着:“怀琴姐,怀琴姐。”然而怀琴此时已自知自己不行,不久就将要离开这个世界了,便吃力地指着马车上那个装有丹宏祖传宝刀的包狱,说道:
“曼采,我的好妹妹,不要管我,我已经不行了……赶紧把这包袱给玉松送去,这对他至关重要,他此时可能正需要这个东西,所以一刻也不要耽误。若是迟了,他可能就有难了。另外,一定要替我好好照顾他……”曼采还在犹豫时,怀琴表情痛苦而绝决地说道:“走吧!”曼采泪如雨下,心想事不宜迟,赶紧将包袱送与玉松要紧,待与他一起度过难关再回来救治怀琴。便将那包袱背上,扬鞭策马而去。
再说这边已走到鬼谷沟的丹宏等人正好碰上洪氏兄弟派来提前埋伏在此的杀手,几个差人心领神会,连忙配合着后退,以挡住丹宏等人退路。哲永与郑量吓得浑身发抖,正要扭头逃走,早被几个差人拦住。
“这是何故?”丹宏质问那几个差人道。
“你就别再问那么多了,我们也是奉命行事,身不由己,不然自己的脑袋就得搬家。这里环境不错,作为你们最终的归宿之处,也挺好的。”一个差人说道。
“少跟他们废话,只早些送走他们,我们也好及早交差,尽快拿到那些赏银。”一个杀手说道。说罢挥刀就劈将过来。丹宏冲上前挡往,因脚套了链镣,只能双腿并着飞蹬,立时将那杀手蹬出几丈之外,众皆大惊,齐齐挥刀而上。但见丹宏一招蛟龙游海,整个人腾空而起,飞腿横扫一圈,那些杀手顿然被这股气浪掀翻,不由有些震撼。那头目道:“怕什么?他又没有兵器,且还佩枷戴镣的,我们怕他个鸟!”说罢又招呼众人上前。丹宏心想目下情形只能用这招,但一旦被他们摸透怕也就无济于事了……心中甚是着急。正在这时,突然见到曼采赶来,背上还背着他那装有太宇剑的包袱,便对她说道:“快快打开你背上那包袱,取出那柄剑来,替我斩断这脚镣与枷锁。”
曼采取出那剑,但见寒光四射,见有杀手挥刀向她砍来,便用那剑一挡,但听“当”的一声,那杀手的长刀便断为两截。再一人又砍,同样被那剑削断。待众人大惊失色之时,曼采已挥剑将丹宏枷锁与脚镣斩断。又将哲永与郑量二人的也斩断了。丹宏接过剑,却重又装入剑鞘之中。曼采等人很是不解。但见丹宏对那几个杀手说道:“识相的就赶快走,别等到小爷动手。”
那些杀手见他将剑装入了剑鞘,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心想这人此举不是藐视我们吗?只是剑鞘还怕他作甚?再说如果单是这剑鞘都把我们吓跑了,我们以后还有什么脸再作杀手?想到这里便纷纷挥刀砍了过来。但见丹宏吵剑鞘相迎,一番发力,连环挥舞,便已将那群杀手打得刀剑落地,狼狈不堪。
“玉松,拔出剑来,杀了他们!”郑量大声喊道。
“还不快走?真要逼我亮剑吗?”丹宏说道。那群杀手见状赶忙夺路而逃。郑量捡起石子就向他们扔去。
“你怎么不杀了他们?”曼采不解地问丹宏道。
“我自有我的苦衷。你就别问了。对了,怀琴呢?你怎么又会赶到这里来呢?”丹若说道。
“怀琴姐现在情形很紧急,快赶回去救她,其他事情待会再说。”曼采两眼含泪地说道。
待到丹宏等人返身赶回时,怀琴已经奄奄一息。丹宏抱住她,泪水夺眶而出。
“我马上背你返回石峪镇去医治。”丹宏说道。
“不了,不了,已经没用了,我自己的情形自己最清楚,浪费时间,还耽误你们。”怀琴说道。
“不,必须要试试,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我也要拼这最后一把。”丹宏说罢就将怀琴抱上了马车。
“我来驾车,我以前驾过。”郑量说道。说罢熟练地提僵扬鞭,马便撒蹄疾奔。
“怎么会这样?究竟发生了什么?”丹宏问道。
“怀琴姐他们遇到了山匪……我来时,他们都已倒在血泊中……”曼采说道。
“他们人呢?”丹宏说道。
“被我打跑了,本来要追去取他们的狗命的,怀琴姐却让我赶紧把装有这柄宝剑的包袱给你送来。”曼采说道。
“怀琴……我对不住你,你太不值得了。”丹宏声音哽噎道。
“傻瓜,又说这种话。你对得住我,我也值得了。我已经度过了我生命中最美好时光了,因为我曾跟天使一起生活过,所以说没有遗憾。”怀琴说道。
“天使?你真的遇见过天使?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中?你怎么没有告诉过我呢?”丹宏有些吃惊地说道。
“傻瓜,那个曾和我一起生活过的天使就是你呀,你就是我心目中的天使。”怀琴说道。
“姐姐,我哪配得上这个名号啊?我是罪人,罪人啦,因为我的罪才把你祸及与拖累得这么惨……”丹宏说道。他与她已成婚为什么还唤她作姐姐呢?一来是她比他大几岁,二来是在他心目中,除了妻子这个角色,他也把她看作是姐姐,甚至有时还有点母亲的感觉……而他虽为她夫君,私下里好些时候却更象是她弟弟,很依赖她的,甚至还躺在她怀里撒娇,寻求着她的安慰和爱哄……
“但我心甘情愿被你这样拖累,这拖累也是一种幸福呵。你是那样地善良,总是替他人着想,尤其是替那些最底层的最不受待见,最被歧视,最被排挤,最被压制的人们着想,并竭尽所能地帮助他们,如此高贵华美却如此平易近人,爱心满满,真诚实在,坦率可爱,对灵的看重胜过对物质看重的千百倍……你这样的人都不配称天使还有谁能配称天使呢?”怀琴说道。
“言重了,姐姐,这世上哪有什么天使啊?只有罪人,只不过有悔改之心的大小不同罢了。我自己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我知道我自己根本就是德不配位的。”丹宏说道。
“就算这个世界上没有天使,在我心目中,你也是最象,最接近天使的那个人,至少是其中之一。这个世界上不是每一个人都那么无私,都那么替他人着想的。能做到这点的人,在这人世间已经属于是最像天使的人了。你不要老是说自己是罪人,越是罪小的人反而越老是认为自己有罪,越是罪大的人反而越不承认自己有罪。”怀琴说道。
“我要怎么才能回报你对我的恩情?在我走投无路的时候,是你收留了我。在我两次命悬一线的最艰难的时分,又是你冒着宁可牺牲自己的危险不顾一切地帮助了我。如今又为了悄悄跟随我一起去黑水荡受苦,竟然把自己葬送在这山脚下……”丹宏说道。
“你别太自责,别太觉得难为情和不好意思了,你并没欠我什么,一切都是我的自愿。我并不是你想像的那样一个善良和无私的人,我的爱和付出也是有条件的,并不是每一个人我都会对他这样的。我之所以对你这么好,是因为我在看到你的一眼起就喜欢你,欣赏你,随着对你的接触和了解增多就更加越来越喜欢你了,正因为这种喜欢和欣赏,我才愿意这样去为你做那些事情的。因此就这点来说,我比起你来其实还有很大的差距。我的爱也是出于自私,而你的爱是出于无私。你对待每一个人都很好,不论是对待上层官员,还是黑道老大,还是下层平民,不论是傲慢的人,矜持的人,冷漠的人,强横的人,谦和的人,温吞的人,态度都是一样的,笑容满面,不卑不亢,一视同仁,都把他们当作一样的人来同等看待与尊重,说实话,这并不容易。能做到这样境界的人总是令我佩服的。所以能够认识你,和你相伴走过一些日子,虽然很短暂,但是我觉得我已经够幸运和值得了。”怀琴说道。
“我也是。对了我要告诉你,我的本名叫云丹宏,不是云玉松,因为一些苦衷所以才取了这个名字,权作艺名好了。但我如今要告诉你真名,免得以后报出这名字来时你却认不得是我了。好了,我不同你说话了,免得你耗费更多的体力与精力,我们得要更快点才行,时间就是生命,我们得与时间赛跑……”丹宏说道,便吩咐郑量再加快点速度。
然而待再回到石峪镇的时候,怀琴早已经在丹宏的怀里停止了呼吸。她的面容很安祥,嘴角还漾着一丝微笑,好象在她离开这个世界的最后那一刻是感觉到了幸福和美好的。
“姐姐……怀琴……”丹宏泣不成声。
“怀琴姐……”曼采大哭着紧紧抱住她冰凉的身体。
哲永也哭得很伤心,因为他知道怀琴是多么好的一个人,何况对他也有恩。
而郑量也在一旁拭着泪水。
找了个林幽泉澈的地方,丹宏砍树作棺,曼采三人合力挖了三个坑,将怀琴等三人身上灰尘拭去,又替他们换上新衣,安放入棺,丹宏开始颂祷葬礼经文,完毕将棺椁分别放入三个坑中,回填了土,树了木质基碑,写上他们的名字。因不知依蓓父亲名字,就上书:依蓓父亲之墓。在怀琴的墓碑上丹宏不仅写下爱妻楼怀琴之墓几个字,还在旁边又写了一段文字:你的嘴角漾着笑容,想必是看到天使来到将你带走。但愿以后我们能够再见面。
回碧京城显然是自投罗网,只能再返身北上,不知桃源谷如今情形怎样?大不了也可去巨龙岭。于是一路再行,又到了鬼谷沟。这时突然草丛中一只镖飞来,直飞向丹宏,他正在低头沉思:此番究竟该往何处去?是回桃源谷还是巨龙岭?之前放走那些杀手究竟应不应该?他们会不会回去又搬救兵旁边的先前来?眼看就危在旦夕,旁边的曼采来听得空气中异响,正朝向她与丹宏的方向,迅即转身下意识地推开丹宏,不料那镖却正中她后背心,丹宏闻得她惨叫,忙一把抱住她,喊道:
“曼采,曼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