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的时间快也快慢也慢,居中祥让秀芳再好好考虑。秀芳说有两条腿比没两条腿麻烦,如果没有我想都不会想。手术是在一家不正规的手术室秘密进行的,只有少数人知道。秀芳躺在手术床上腿高端着,方坤在她的膝盖上用笔做了记号,打上麻药,腿就不在是她自己的。秀芳隔着一张帘布看着医生护士们都围着她的腿转,围着她的腿忙碌。大概是在五个小时候,她的腿慢慢放了下去,她首先感到自己的屁股不是悬着得了,踏在了床上,有记忆开始第一次平平的躺在床上。护士撤下帘布之后她没再看到自己高悬的腿,那时她的下半身还是麻木的,但她是高兴的,自从双腿不能伸直开始她多半时间都是侧身睡觉。一直以来她以为自己不会再有躺在床上睡觉的机会,那遥不可及又望尘莫及的想法兑现了,她喜极而泣躺在手术床上刷刷的掉眼泪,现场的人都愣住了,蓝大龙问她哪里不舒服?秀芳说没有,没想到我还有躺着睡觉的一天。大家方才放下心来,慧心的看着她笑。居中祥亲眼看到女儿十几年没放下的腿放到了床上,心中百感交集。
护士推着秀芳进了一间单独隔开的病房,走廊的中间被一扇大铁门隔开。蓝大龙把宋秋风和居中祥叫到一边说手术的第一步非常顺利,但你们知道这是借的手术室,风险非常大,多亏医院院长和我师父交情深,他们有着同样的医学推崇和研究,不然连见证奇迹的机会都没有,手术肯定是免费的,但医院这边的费用你们还是要交的,还有你们也知道人心难测,都是担着风险,铁门里面的人你们要拿住,你们清楚。居中祥没有理解明白,宋秋风说明白蓝医生,您费心了。
蓝大龙走后居中祥问宋秋风什么意思,怎么拿住?宋秋风说堵住人嘴,拴住人心,用钱把他们拴在一条线上才能安稳。居中祥从口袋里掏出为秀芳手术准备的手术费,五十一沓叠开,挨个房间找人,院长和蓝大龙双倍。居中祥说送掉还是手术费。宋秋风说医院是国家的,看似风平浪静,但人心隔肚皮,看不见摸不透。居中祥说人是现实的,更是势力的。
秀芳在医院受到特殊照顾,居中祥和宋秋风装货返回省城,杨主任问询了秀芳手术的事,特地批准允许居中祥和宋秋风可以在上海随时停留,但要用对方法。宋秋风和居中祥回馈微笑,宋秋风说领导英明。秀芳的坚强和乐观让方坤医生也感到惊讶赞叹不已,手术麻药失效后刀口的疼痛一个男人也会忍受不了,但秀芳没叫一声没喊一句。那是割开了两条韧带,在膝盖处切掉了许多组织,把十五年没运动到位的膝关节顺利打开,皮肉全剥开了。方坤医生的这一堂手术功克了一个医学界无法想象的难题,作出了一个超越自己原计划的选择,在没有经验的情况下用放大镜对两条腿同时进行大手术。
第一堂手术的线刚拆除就连续进行了第二堂手术,二十多年经验的院长也不敢进行,但方坤医生坚持开刀。手术进行的并不顺利,打开一条腿之后方坤医生也被自己的判断迷惑了,实际人体和传统模型之间的差距还是比较大,这也充分体现了医学的落后和缺乏临床研究的后果。方坤医生在这一次手术中深有领悟,缺少临床研究就会永远无知落后。他是眼睛盯着秀芳被割开的腿上发呆两个小时后惊呼一声继续操作的,连她自己都没想到能一气呵成。后面的手术游刃有余,手术结束他蹲在地上笑瘫了。秀芳的两个膝盖都被开刀剥皮切筋,两条大腿也被挖走手掌大小韧带和血管。这次她是真的疼了,麻药失效后她第一次叫出了声,护士迅速给她打止疼针。止疼针药效一过,疼痛尽染全身,米粒一样的汗珠从额头落下,她没有喊叫攥紧拳头张着嘴,难忍的时候无声张大嘴。秀芳表现除了异于常人的耐力,几次疼晕都没叫出声,大家都以为她睡着了。拆线那天秀芳第一次见到她被开了刀花的膝盖,护士让她缓慢小幅度弯腿再伸直,她照做了无比高兴。一个月后顺利拄上了双拐站起,曾经一直仰视父亲和宋秋风的她,站起来后和父亲一样高,只比宋秋风底一头,他笑着对宋秋风说我们之间的差距缩短了。宋秋风说你这一下子长了十年体格。秀芳说那是当然,欠我的都还回来了。
秀芳站在家门口的那天,邻居们全部出来看热闹道贺,秀芳第一次穿上裙子,兴奋无语言表。一直以来门头和天一样遥远,这时只在她头顶。站起来的她,看家里的什么都矮了,以前在胸前的厨房,只到腰间。居中祥说全部加高,再不趴着做饭了。杨主任骑着自行车亲自来看秀芳,放了两万响的大地红。炸的门口满堂通红,纸屑飞舞烟火缭绕,炸的尘土飞扬。杨主任说秀芳能站起来,这是生命的重新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