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几日,来府探望的人也就渐渐少了,回县城的前一天的下午,王氏和刘平睡去,刘备则站在庭院中捧着一卷竹简看着,有些事是做不得假的,因为它最终谁也骗不了,无论自己还是它人。
“父亲?!”刘备的声音中饱含惊讶,他刚才脖子有些酸,轻轻抬头活动一下,却发现不知何时刘弘竟来到了庭院中,默默地看着自己,也不知看了多久。
“您几时来的?”
刘弘一笑,却没有回答刘备的问题,反而说道:“玄德,你且放下书简,随我出来一趟,我有些话要对你说,我在屋外的桑树下等你。”
刘备虽然怀着满肚子的疑惑与不解,但还是乖乖回屋放下了书简,出屋去了。
屋外,夕阳斜下,虽无有初升之阳的朝气蓬勃,但“红日渐入地,赤霞烧满天”也别有一番韵味。
刘弘站在大桑树下,身影被黄昏拉扯的细长无比,他负手而立,仰首望日,背对刘备,不发一言。
刘备见此,也就静默地站着,父子两人就如同两个古朴的石雕
“玄德,你可知,这是我们一家离开楼桑亭定居涿县的第几年?”
良久,声音响起。
刘备看向前方的刘弘,依然负手而立,与先前无二,似乎刚才那句话并不是他所说的一般。
“是第五个年头了。”刘备低声答道,他是熹平九年摔下眼前这颗大桑树的,因为这件事父亲才举家迁至涿县县城,熹平十年六月,当时的皇帝刘志改元永康,并在那一年十二月份驾崩,之后今上即位,改元建宁,今年正是第三个年头——建宁三年。
刘弘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充满着感慨:“是啊,已是第五个年头了,这五年以来,备儿你的所作所为我都尽收眼底,虽略有怪诞之处,但无论谈吐文章皆胜常人远矣。”
“我内心当真是欢喜不已,却如前日民伯所说的那般,认为自家出了个麒麟儿。”说到此时,刘弘已是无限惆怅。
刘备愈发地静默了,他在等待那个但是或然而。
“然而,我却为你感到忧心,你可知为何?”刘弘缓缓转身,直视看着刘备。
刘备摇了摇头。
“只因你是个独客,玄德,自迁居涿县以来,你每日皆在家苦读经书,少有出去游玩,为父心中既是欢喜又是担忧,欢喜的是这世上无有不劳而获之事,于学问而言,更是要下尽苦功,才能有所成就!担忧的是,你却一日日孤僻了,几次,我带你去同僚家玩耍,你也大都捧着一卷竹简,在那看着,颇有些卓尔不群的气度。”
“可是呢,正如数日前民伯所说的那般,这自古以来,岂有独夫成事之事?贾谊多才,吊梁王而衰;项王勇力,自刎于乌江之畔,玄德,你可知我的意思?”
刘备默然,他上世本就不是什么善于交际的人物,此世面对那些貌似与自己同龄的幼稚小孩,自然更是提不起兴趣了。
“几日后,县学就要开学了。”
“还有刘显、刘亮那两小子也会陪你去的,这是我应下来的,对了,他们今后就暂居我们家了。”
刘弘缓缓地说道,像在说什么不相干的事。说罢,遂即踏步离去,未有一点犹豫。
橘红色的阳光因此重新照耀了刘备,刘备伸出手挡在了眼前,他刚才一直站在刘弘的影子后面,这阳光却是有些温和的刺眼。
此刻太阳已经半落,而每一次夕阳的落下,其实只是为了迎接朝阳的升起。
夕阳下,刘备怔怔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