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州蜀安郡离蓉都不过一百多里地，一路都是官道，宋彦与沈桓二人骑马只两个多时辰便到了。

唐氏在蜀安郡几乎人人皆知，一开口便有人帮着指路，由此可见唐氏一门在此地风评甚好。唐家宅子并不像一般乡绅或望族一般朱门大院，而是更像普通民居一般，门上的漆甚至有些斑驳，匾上的“唐门”二字也被风霜侵蚀，丝毫辨不出原有的朱砂色。

沈桓敲了半天门，才终于走出一小童子，伸着懒腰问他们：“二位公子是何人啊？来此作何？”

宋彦上前将怀中杨大夫给他的那张写有地址和杨大夫名讳落款的纸递给小童，谦恭有礼道：“烦请小兄弟通报一声。”

小童接过纸来看了一眼，目光古怪的打量了宋彦一样，似是无奈一般叹了口气：“二位侯着，我这就去。”说完便转身走了。

片刻宋彦二人便被请进了厅堂等候，有个老仆过来上茶，茶杯往桌上重重一磕，连茶水都撒出来少许。院中两个仆人说着些什么，目光也时不时看向宋彦二人。宋彦并未理会，待上茶的老仆离去后，又听屏风后有两个中年仆妇小声议论。

“也不知老爷子如何想的，竟让这二人进了。”

“是啊，谁不知道那杨老头年轻时入赘进来，学了些皮毛就不知天高地厚，竟要合离。”

“那哪能叫做合离啊，分明是被大小姐一封休书给扔出去的，如今竟还有脸让人来咱们府上，也不知是来做什么的？”

“莫不是来混不下去叫人来打秋风的吧？也不瞧瞧咱们府上都穷成什么样子了。”

“该不是吧，我们府里都穷成这样了还能上咱们这里来打秋风？我看这两位公子都穿的像大户人家一般，尤其上首那位青衣公子，你看，多俊！若说是来给孙小姐做女婿的我倒是信。”

宋彦正巧一口茶呛住，虽极力忍耐，却忍不住连连咳了几声。

“那老不死的白眼狼没在信中说这人有咳疾吧？”

宋彦循声望去，只见一发须皆白的老者拄着拐杖立在厅堂门口，身形虽佝偻着，眼中却闪着一抹精光一般，让人不敢轻视。

宋彦起身行李道：“想必这位便是唐老先生了？适才是在下饮茶饮得急了，并无咳疾。”

唐老爷子打量他一眼，“哼”了一声，缓缓坐下后似孩童赌气一般道：“可先说好，我可不是因为那个白眼狼才让你来的，若是因着那姓杨的狗东西，我该让人将你棍棒撵出去的”。

“老先生说的可是回春堂的杨大夫？”宋彦觉得奇怪，若不是因着杨大夫的关系又是何人？

老爷子不屑道：“自然不是，即是来看病的，就莫再多问些无关紧要的了。”随即拍拍面前的桌子道：“坐过来，手放这上头，老夫给你看看能否多活几日。”

宋彦丝毫不恼，依言照做。唐老先生把过脉后又朝身后挥挥手道：“蝉衣，你也来看看，这个脉倒是稀奇。”

宋彦这才注意到唐老爷子身后梳着少女发髻的女孩，约摸十二三岁，只点点头“嗯”一声便一言不发的走上前来替他诊脉。

唐蝉衣看着唐老爷子，不确定道：“有风湿？”

唐老爷子点点头并未否认，一般上了年纪的人才会有此病症，这样年轻的富家公子患上这个毛病确实有点难以置信。

“就没了？”这回沈桓倒是沉不住气了。

宋彦笑笑，没说什么。幼年时，别院常漏雨，他们住的屋子不向阳，下过一场雨后，连着许多天被褥都是潮的。

“中毒两月，活不过半年了。”唐蝉衣平静说着，面上不带丝毫表情，像在跟人说今天吃了什么一样平常。随后又取出一枚细小的单片，从宋彦指尖处取出几滴血在小碟中闻了闻。

“此毒杂糅了三种蛇毒，须以五叶黄连方可解毒，若以川黄连替之，可多活两年，却非长久之计。五叶黄连生长于南诏与骠国边境，极为稀有，因这味药一般长在瘴气之中，能有幸采得之人甚少。”

唐老爷子满意点头道：“唐家众多后生中，果真还是你这丫头最有悟性，知其一便知其二三四。”思及这最好的与最差的竟出自同一脉，又埋怨道：“你祖父那棒槌，病都看了还一问三不知，竟还好意思写信来问我，我这老脸脸都让他丢光了。”

宋彦问道：“晚辈有一事请教，还请老先生解惑。”

“方才听唐姑娘所言，在下所中之毒似乎并不简单，唐姑娘造诣甚高。晚辈不通岐黄，不知普通医者是否能从脉象诊出在下乃是中毒？”

唐老爷子瞪他一眼，不悦道：“那姓杨的棒槌都能诊出你是中毒，他学的那点皮毛又能高明到哪里去？中毒都诊不出来除非是个江湖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