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渊只是笑而不语,眼神分明带着些奚落。
朱长哉尴尬不已,只得咬紧了牙关收了闲谈,面色如常的请他们入府。
“这位小郎君当真是少年美质,日后不知要迷倒多少女娘。”朱长哉的师爷姚黍在一旁打圆场,只是左猜右猜,并不能确定这少年和沈渊的关系,“敢问沈大人,这位小郎君是——”他细长身材,眯着眼睛,不太像老鼠,倒像个给耗子拜年的黄鼠狼。
沈渊不接他的话,反倒是被夸奖了的摇光很是喜滋滋。
“这是当然。”瑶光脑袋一昂,得意道,“也不看看我娘是谁。”他娘亲未出阁前可是公认的美人,人称‘妃袖仙子’是也。朱长哉听他这般开怀又自夸,毫不避讳地提及母亲,心中一惊。
莫非——莫非是沈明玄的——可沈渊并未婚娶。
沈渊就是不接话,看起来颇有兴致的环视院落。
瑶光还不知道他一番话就搅乱了二人的心神,鸿鸣在一边低头行路,嘴角微抽。
为何他就这般没有存在感……(因为你是仆从喂)
霞州郡守府在曜帝时便由工部起建,之后便只有各类修缮,面积和格局自然是按规制来的,朱长哉也没有胆量公然逾制。这老院子瞧上去还算素净,垂花门后面是女眷的居所,他不方便进。这般看,看不出所以然来。
昔年元年之祸,阮、罗两家为虎作伥,辅助忠王谋逆而获罪。沈渊亲手抄了罗家府库,绵延了近百年的簪缨世家的底蕴,也不过是同菩提寺地底的宝库不相上下而已。
若朱家同菩提寺勾结,那宝库倾到郡守府来,单凭风口浪尖上的朱长哉和朱家可是没有法子花用完的。
沈渊缄默而行,走在这一别多年的石板路上,慢慢想起一遭他不愿意回忆的旧事来:自曜帝设了州郡制来,之后多从各州挑选身世清白、品貌端丽的适龄女子供妃。虽说不拘家世,但也就是那么一回事,州中选妃演变成了州中大家族相互博弈的缩影。霞州自立州以来就是“朱容之争”,两家精心培养的小姐都入了宫,朱家小姐先有了二皇子,容家小姐几年后才得了陛下。
那时元后还在,容妃的性子和顺温良,比起性情张扬的朱贵妃更得元后喜欢。
元后去后,容妃便成了先帝的继后。
只是宫中向来都是吃人的地方,陛下遭先帝厌弃,又受兄弟攻讦,容皇后也遭到冷遇。那时最为风光的便是朱贵妃的二皇子。也是他亲入寒鸾寺,告诉了陛下那场大火,给陛下留下了至今无法愈合的心病。
陛下被迁到霞州,艰难无比地做肃王的时候,冒头的便是这朱长哉,他身后站的是风光无两的朱家,也是踌躇满志的二皇子。
只是,即便千难万险,最后接过宝印的可不是二皇子,不是那个被卷入“墟”中,连骨头都烂没了的“忠王”——所以即便是龟缩在霞州,他朱家也必须将头继续缩下去!
沈渊将冰冷的手指放在嘴唇上,牵出一抹动人心弦的冷笑来:给朱家胆量的,莫非是忠王的鬼魂吗?
朱长哉拿了妾室蝶儿给绣的福字纹帕子好一顿擦自己的额头,磨得那处油光锃亮。
当真了不得,他的六七个妾室都听过这玉面阎王的名号,拿了帕子半掩着面貌挤在已经开始萎败的藤萝后面。连带着他那小闺女,袜小鞋弓也要赶将出来,都让她娘教坏了,真是丢人至极。朱长哉正气恼着,这厢沈渊已经凉凉开口。
“沈大人好艳福。”沈渊似笑非笑,神情难辨。
朱长哉抖了抖身子,知道掩不过去,腆着脸道,“这——朱某许是前世修了福缘。”他当真不要了脸面,沈渊也奈何不了他。何况这些女人还真是自愿的,贪图他的财也好权也好,就是没有哭哭啼啼被强占来的。
“我瞧着大人的艳福们在这府中生活的都很舒心。”
“这是自然,郡守府历久弥坚,又有圣上体恤,每两年都有工部派人来审理修缮。”面对毫无贵族自矜的沈渊,朱长哉应对的很是小心,凡事都赞美到当今圣上身上,任谁也挑不出差错来。
“这位是女公子?”沈渊看了一眼那小小女娘,真是万幸,这小女娘长得不肖父,一双杏仁眼秋水瞳,一副懵懵懂懂的乖巧相貌。
“是小女,山野里的毛丫头,没规矩。带她回去!”沈渊见那女童依依不舍地被拉走,才慢悠悠的开口:“令爱若是山野村妇,京中的贵女也就是如此了。”沈渊说的可是真话,京中的贵女向来狂放不羁、群魔乱舞,这般乖巧的倒是少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