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暗十七暴躁道,“我们还没有‘要如何’,是你欺瞒在先,我……”沈渊抬手打断他,沉声道“其实还有被复活之人逃脱了去,你们一直在追踪;而张家的事你们那般关注,到底是因为与当年逃脱之人有几分相像之处。我说的是或不是?”
“张家大郎……不是因为麒麟骨。”开阳艰难道,“更像是蛊毒。他……和瑶光,如何了?”
“自然是很好。”倘若他们未及时赶到,可能在这几日便又是一出惨剧了。
“……这是流丹阁的家事,两位看来并非江湖人士。”他握紧了从父亲手上传下来的宝剑,神色挣扎许久,最终颓然道,“那逃脱之人……是我的双亲。”
他轻轻嘘了一口气,说不出心里个中滋味,“自小光出生后,母亲的身子便一日比一日不好,即便是神医一脉也救不得了。那时经由父亲和几个世叔运作,麒麟骨很快便有了几家归宿,阁里得了一段麒麟骨。”他看着沈渊手中纤细的骨头,眼睛已经涩然,“父亲告诉我们母亲会活过来的,还会给我们做衣裳,缝香囊,如往日那般拦住父亲的责罚,我们一家人就像以前一样,这让我和瑶光都十分开心。”那日他与弟弟早早的在冰室中等着,帮着父亲给她喂下一碗骨粉熬成的汤药。
但从冰床上坐起的女子,却不会温柔的喊他和弟弟的名字,似乎忘了一切往事和喜怒哀乐,眼睛是一口枯死的井。瑶光扑过去喊娘的时候,险些将她撞倒。
他在夜里听见父亲抚摸她,亲吻她,叫她“素儿”,不停的说他们在白鹭洲上的那次初见,而后是压抑的哭声。
所谓由死复生的母亲,自始至终,都是活着的一具尸体而已。只是父亲不肯信,只觉得母亲的魂灵散落在某处,他要带着她去寻找。
那一日,阁主带着似人似鬼的妖物自火场中逃走,失去掌舵人的流丹阁的声望也因此一落千丈。
那时他还幼小,弟弟更是个懵懂无知的孩童。开始是那般艰难,靠他的师门和几个交好的世叔相帮才慢慢有了起色。他勉力接过些这延绵了数百年的基业,又为弟弟择选师门,直到云中君派使者找上他。
他的父亲与母亲还在沧澜这片土地上游荡。
这么多年,往日的温暖与和乐早已干涸成了苍白的旧影,他却仍旧忍不住想要找回记忆中仍旧顶天立地的父亲和温婉柔和的母亲。不巧的是与偷偷下山的瑶光碰上,他只好托词去找传家剑谱,带着总是要生乱的幼弟一道探查,又将他寻机安顿下。望着依旧不知敌友的两人,开阳心中似是被烧了一把火。
“所以这东西,还在你们手中?”沈渊看他默然不语,知道这东西绝非被尽数销毁——这般危险又不明的骨头拿来服用,这些江湖中人当真是心宽。
“我要的是,全部。若是找齐了,便来接瑶光吧,我那得力下属同他相处不错。”沈渊说到鸿鸣算得上“得力”——虽是夸大用以威胁——便觉得很是疲弱,至于“相处不错”,菜鸡互啄的感情应该也算的上好。
少侠的额头沁出一颗汗珠来,很快便低下了头:“望前辈护瑶光周全,麒麟骨晚辈会悉数奉上。”他低声恳求道,“只是久日不见,希望能见上一面,也交代些事务,免得他少不更事,冒犯了前辈。”
“这是自然。”
暗十七在一旁看的啧啧称叹,同情的看了一眼憔悴的如风中摇晃的黄花菜的俊逸青年。
比起姓沈的大魔王,这小子还是生嫩的很啊……
开阳觉得今日遭受了堪比少年时的无力与震动,又觉得相较起始终平静无波的沈渊和笑意殷殷的暗十七,自己无论是修身还是养性,都实在不堪。往日受到的赞誉都像落在他脸上的巴掌一般,抽的他晕头转向,羞惭不已。
开阳好不容易守住心智,从袖中掏出一块青牌来,上面画着两只角。
“这是在下的信令,前辈于我有恩,在下承诺前辈一件事,只是不能犯法失道。”
青年说的郑重,暗十七笑道:“你倒是性子好极。我还以为你会怨恨沈大人。”
青年的眼神中毫无戾气和不甘,只是有些黯淡。
“前辈们绝非恶人。”只是感觉罢了,他不是没有经历过背叛和倾轧,也见过深不见底的恶。他知道两人并无杀心,对瑶光也是。
罢了罢了,瑶光同他们一处,或许比待在他这个不称职的大哥身边还要好些。
“敢问前辈名讳?”
“微名不足道,在下姓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