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伤口已经凝了血,却留下受创的疼痛依旧。瑶光自然从他这处得不到用之有效的药方,方中他擅自加入的一味药材,是他的血。
天下几乎独一无二的血。
“我不需要自作主张的属下。”两人凑得格外近,看上去竟似是在耳鬓厮磨一般的亲昵,鸿鸣透过黑纱,看到了一双比夜色更为深沉冷郁的眼睛。
“属下知错!”瑶光咬着羊腿,观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想看又不敢细看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只得先扑灭了火堆,踩熄火种。所幸两人很快分开,鸿鸣弯着腰收拣清洗工具,掩埋羊骨。瑶光看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道:“前辈。他好像哭了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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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渊觉得荒谬,十三年前,在父亲灵前,他哭了最后一场,自此从一个幼童不得不变为冷硬的成人。此后无论是被其他皇子后妃排挤毒祸,还是跳入冬日的冰湖救下至关重要的顾鹰,长姐卷入谋逆的牵连之中也未曾动摇了他。他沈渊自最后那场仓皇无措的痛哭之后,不惧亦不痛。
鸿鸣是他的手中刀,他是陛下的掌中刃,他虽比不上陛下圣明悯善,但下属的反应,让他十分茫然……以及微妙的愤怒。
鸿鸣当然不是嚎啕洒泪,眼圈却是浅浅的一轮红。
瞧这样子,可真是天大的委屈啊。
沈渊心中冷笑,向前走去,鸿鸣抱紧了又塞满糕果吃食的包裹,亦步亦趋的跟在他们后面。瑶光瞻前顾后,头脑空空,也跟在后面。
他们脚力远超常人,赶在日薄西山之时,逼近了一座高大巍峨的建筑,钟磬清远,灯火辉煌,浓郁的檀香味从巨大的露天莲花香鼎中飘出。笼罩在一片浓郁的紫烟之中。
!!……
“这是菩提寺。”瑶光口中含着一片饴糖,模模糊糊地解说,“是今年新建的寺院。”
“今年?”今年不过过了大半之数。瑶光使一根手指点了点寺院大门,此时他们站在高处鸟瞰,可以轻易看到内里人头攒动:光溜溜的头颅极少,不过是新雪落墨砚,很快便被吞没,“这么多的信徒,日以夜继的前来帮忙,捐赠的香火更有百万之巨,什么事做不成?现世安稳的,要乞求来世平安,生来苦难的,要修后世喜乐。即便是平日里种种小事,也要求上一根‘上签’才安心。如此种种,便都来了。
”
沈渊见他话语平平,表情还稍带些不屑,似乎并不为所动。
“他们所求,可得?”沈渊知这世上或有些奇异难明之物,却不信当真有有求必应的神灵。
“他们所言,可实?”更不信天命注定。
瑶光深吸一口气,山风夹杂着土木和飘来的檀木香料的味道,芬芳缥缈。他咬了咬唇,对着华美灿烂的菩提宝寺,“既灵且实。”
“……”沈渊握紧腰间佩刀,久久无话。
“菩提寺不止这一座,虽然每一州每日只有极少的几人抽中批命的签子,但的确但凡中签人,无一不按签语有种种遭遇。”瑶光语速飞快,“还有传闻,只要足够虔诚祷告,心愿便会成真。”
“但这些也不过是口耳相传之事。我同大哥来,还为这寺中的一件无价之宝……”沈渊抬眼看他薄弱的小身板,不作表态。
“是——香灰。”瑶光指着还在夜色中袅袅燃香的铜制鎏金莲花巨鼎,“菩提寺的香灰,对破蛊毒雾瘴有奇效,千草峰峰主柳静思托我大哥顺路带一些,本来也是要试着给张大郎用一用的。”
“只是僧多粥少。唉,他们只是带了这些灰回去塞了香囊防蚊鼠虫蛇,柳神医却能用它制药,他们都当神医是江湖草莽,还真是可惜。”
“不过是香灰罢了。”沈渊目光冰寒一片,语气淡淡,惹得少年急道,“当然不是寻常香灰!即便是这麦积山上的本生檀香,一样的香料和烧法,一样的时间烧出来,都不行。只有那鼎中燃出的才作用!”
鼎?
“好,我可以让你拿到香灰。”沈渊停顿了许久,瑶光露出一种小奶狗乞食一般讨好的神情,“要如何做?”
瑶光心花怒放,心想有前辈相助,或许能比大哥还要早的弄到这神奇的香灰。他心头一动,几乎要扑到沈渊身上晃他的袖子,在觉察到不妥的同时,一只刻了字的刀柄打在他的手上。
“嘶——痛啊!”鸿鸣收回未出鞘的刀,默然朝向绘着彩绘图腾和莲花的寺院静静眺望,他深褐色的眼睛此时又清又亮,映出俗世中的灯火辉煌,和头顶九天长河中的寥落星子。
【小剧场】
鹞子(翩然起舞):e on,美人!跟哥哥我去快活啊,哥可是九品使吏,三餐都是大地龙,吏禄一千条,岁末有余粮!
海东青:……不要挡路,智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