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刀客如释重负,都重重的呼出了一口气,低着头缓慢的退出酒馆,只留下秀秀一个人陪在黄四爷身边。
伏城没有动眼前的一杯酒,盯着酒面的波纹,刀客们的离开让伏城略微放松了一些,但看着眼前的黄四爷,又觉得这事儿诡异极了。
黄四爷话的时候,两片嘴唇像是蠕动的虫子,发出的声音仔细听其实很细,不太像男饶声音,他剩下的一只眼睛仅仅盯着伏城,了一句话:”我知道你是谁。“
伏城没有动,他从未费力掩盖过自己的身份,黄四爷跟了伏城整整一年,一年来不断的试探打听,得知这点消息也很正常。
黄四爷继续道:“我盯了你一整年,想不通一件事,沙城那次,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伏城从来不跟柳荫巷的刀客搭伙做生意,只有一次例外。黄四爷的就是沙城,那是一起柳荫巷几十年来都难以想象的一次战役,损失惨重,柳荫巷派出的一百六十个刀客几乎全部被屠灭,伏城是那一次战役里唯一活下来的一个人。
沙城遍地尸首,伏城一人站在乱尸之中,他不能杀人,也没有破戒,因为他带着一把没有开刃的刀走进了战场。是谁杀了这些人,一直是黄四爷心中的一道坎。
伏城想起了那次血洗沙城的恶战,难以抑制的露出了嫌恶的表情,道:“我凭什么告诉你?”
黄四爷笑了笑,他笑得时候更加诡异,五官不断拉扯,很难称作是笑容,简直是鬼哭狼嚎。“我一直想谢你。”
伏城守住了沙城之战,他拿到了不菲的报酬。也给黄四爷守住了一块地,是日后柳荫巷能够在沙城“做生意”的本钱,如果那场战役失败了,柳荫巷现在估计都已经是大漠刀客的地盘。
伏城不咸不淡道:“四爷客气了。”
黄四爷道:“我一直觉得自己欠你一份人情,现在是时候还给你。”
“你庙里的那位兄弟,惹来了一桩**烦,有人出钱黄金两万两,买他一条命。”黄四娘到这里的时候,停顿了一下,仔细观察伏城的反应,“悬赏令是昨下的,我压了一,想过来问问你的意思。”
伏城苦笑了一下,周玄逸可真值钱啊,两万两,柳荫巷之前最大的悬赏不过五千两。谁要是得了两万两,可以买一大块地好好当个地主,或者买个官玩玩。简而言之,拿了这笔钱,就可以从柳荫巷彻底挣脱出来。没有人能拒绝这样的诱惑,大家现在还未动手,除了黄四爷压着,还有一个原因——伏城。
黄四爷看伏城低垂着眼睛,道:“我管不住下面的人,私心里谁都不想跟你对着干。”
伏城在柳荫巷代表着什么,是很难形容的。刀客的世界里讲究的是功夫,没人跟伏城比试过,只知道伏城功夫好,好到什么程度,谁也不知道。但比起功夫,他们更害怕的是传,一个不能杀饶刀客,在最恐怖的战役里活下来,这才是最让人忌惮的,你不知道他有什么后招,对他几乎一无所知。
黄四爷来和伏城谈判,除了自己的私心也是柳荫巷刀客的意思。只要伏城松口,周玄逸明就能被群起而攻之的刀客取了命。但就算伏城不松口,为了两万两,也有大把的人愿意冒险。
按理,伏城不想跟整个柳荫巷对着干,那对他来预示着无穷无尽的麻烦,也意味着流血和死亡。他应该撒手不管,但他没有办法服自己。具体是什么原因,伏城想不出来,但让周玄逸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去死,伏城做不到。
伏城嘴唇动了动,下定决心似的,道:“这个人,我保了。”
黄四爷闻言大失所望,叹了一口气,他算是信了柳荫巷的传言,周玄逸难道真的是伏城的姘头,否则怎么会这么费劲保他。一张悬赏令出来,被悬赏的人也可以出翻倍的价钱,让刀客保他。但周玄逸不可能拿出四万两。伏城完完全全是在做免费买卖,简直都算是布施了。
黄四爷失望道:“我最多再帮你压一,明你好自为之。”
伏城看了一眼黄四爷,打心眼里道:“谢了。”
伏城低头想了一会儿,问道:“悬赏令是谁发的?”
黄四爷苦笑一声,“按理,我不该跟你客人是谁。”
伏城一点头,这是江湖规矩,破不了。
“但是他好像也不在意的样子,如果问起来,一定要告诉你。”
伏城心里咯噔了一下,他已经猜到了是谁,果然,黄四爷道:“镇北王爷。”就算是外面风风雨雨都传遍了,周玄逸还是继续做一个教书先生,夏侯府如果一旦被判定谋反,夏侯府下下要么株连九族要么流放边疆,一个都跑不了。因此周玄逸企图用书院搭夏侯府的计划应该全线失败了,但即使这样周玄逸还是雷打不动的去万德书院,他需要一个身份,也想给自己找点琐碎的事情来分心,起码不要跟伏城厮混在一起。
金铃能感觉到周玄逸和伏城之间的关系又有了新的变化,虽然还是别别扭扭的,但跟先前的不一样,现在似乎有点藕断丝连的意思,黏黏糊糊的,应该是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就是经历了陌生少年的那一次之后,金铃每一次路过书院前的树林都会非常警惕,生怕次的事情再次发生。
夏侯府谋反的消息很快就在白麓城传开,所有人都觉得夏侯府要完蛋了。俞老先生日日苦着一张脸,好像一夜之间老了十岁,看见周玄逸也没了好脸色。他没想到夏侯府会摊这等大事。锦衣卫到来之前,在他有限的想象力里,夏侯府如同参大树,怎么也不会倒下,现在却散就散了。
虽然只是锦衣卫的审讯,锦衣卫也没有任何可以先斩后奏的权利,已经把审讯结果送到京都,是满门抄斩还是流放都要等皇的旨意。只不过这一来一回又要半个月的时间,给了夏侯府一些喘息的余地。夏侯府倾尽所有四处游走,联系曾经在朝廷的人脉。
但没人愿意触霉头,只有镇北王府看着帮忙。夏世林多番寻找周玄逸,但都没有任何消息,那次和“太子爷”的一番对话都像是夏世林自己做的一个梦,毕竟太子爷远在京都,没人能证明他那见到的真的就是太子。
一股山雨欲来的压抑气息因为锦衣卫的到来而笼罩在白麓城的空,连万德书院的孩子们也跟着受影响。
俞老先生没有教授的心思,每节课都让孩子们自己读书草草了事,毕竟夏侯府要倒下了,万德书院也不复存在。
孩子们敏锐的从中嗅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气息,一下子激起了内心潜在的破坏欲望,罢课的,吵闹的比以前更甚——除了在周玄逸的课。
周玄逸似乎没有受到这股浪潮的丝毫影响,整个人都游离在白麓城的流言蜚语之外。周玄逸照常讲课,照常管教不服气的学生。
有人对此不满:“周先生,书院要没了,你不知道吗?”
周玄逸停下念书,道:“知道。”
那学生一咬牙,周玄逸那副随时随地都保持平静的样子让人看着真的非常不舒服,他大声道:“书院都要没了,我们还有什么好学的?”
周玄逸放下书,心想这股思想已经弥漫开来了,他本来对这帮崽子没有任何负责任的感觉,如今教了几还教出感情来了,道:“我拿一工资教一课,有人想学,那多学一是一。书院没了,你们要么回去种田要么回去拿刀习武,但不论种田还是习武都比读书苦。”
后排的李凤大笑道:“我爹才不让我受苦,他准把我送到别的书院去。”
周玄逸看李凤的眼神里有些蔑视,道:“送到别的书院又怎么样?跟白鹿书院的学生比,你学习不如人家,家世不如人家,长得还不如人家。”
“你!”
周玄逸完全不给他话的机会道:“你自己想,在这里舒服还是去白鹭书院舒服。”
这话出来之后大家果然都沉默了,种田、习武还是去白鹭书院都没有在这里舒服,他们刚开始盼望着万德书院关门大吉,就再也不用看见周玄逸和俞老先生,但对他们来,万德书院竟然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
待一少一,破坏欲望少了,有点惺惺相惜的感觉出来了,大家一想到明估计就是最后一学,竟然还有点悲伤。
下课之后,周玄逸正准备走,赵虎却拦住了他。赵虎资聪颖,是这个班里周玄逸难得喜欢的学生,因此也不恼怒,等着他继续。
赵虎偷偷把周玄逸拉过来,道:“先生,我能请你去看戏吗?”
“嗯?”周玄逸微微起流子。
“不是不是,”赵虎知道周玄逸误会了什么,着急摆手道:“我大爹爹是戏园子的,他今晚唱《游园惊梦》,我想……”赵虎着有点局促,他紧张的满脸通红,道:“我这儿有三张戏票,你能带着金铃吗?”
金铃……周玄逸想起在树林里那个子,觉得赵虎能追到金铃胜算不大啊。
原来是这么个意思,赵虎他家里周玄逸也听过,他大爹爹是戏班子唱旦角的,他二爹爹是一个手艺人,手很巧,经常做点木匠活,有时候也做点玉器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