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带过兵！”

张峰坐在简易的木椅上，抬手间押下一口粗茶，用一种同情的目光看着对面那个名叫石头的男人，口中淡淡地问道。

石头没有回答，也不肯抬眼，看上去，更没有要跪下来拜见这位朝廷钦差的意思。他就这么站着，身后的一众人也和他一样就这么站着。

“你的事，我已经听说了。”见状如此，张峰的心下并没有生出丝毫恼怒来，因为他很清楚一个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是什么都不怕的。就算你此刻要砍了他的脑袋，他也不会说出半个疼字。

人是会麻木的，尤其是被逼迫到了某种极限后。张峰轻叹口气，并不想再藏着兜着，他清了清嗓子，直接了当地说道，“本官觉得，朝廷亏欠你，和你的弟兄们！”

此言一出，石头身后的弟兄们激动了起来，他们抬眼看着这位天使，像是看到了某种希望，眼神中既有愤怒，也有怨恨，更夹杂着一丝快要解脱的气息。

“奉天城一战，明军大败，朝野上下都在议论着这件天大的事，究其原因，你的主帅胡宗一假借驰援山海关之名，早就率领大部队逃之夭夭了，而你，很不幸，你只是他的一枚弃子罢了......”

张峰说着，石头的眉眼就发出了一阵抽搐，像是某些再不愿回首的痛心往事被再一次公布于天下。在伤口上撒盐的痛快让这个如石头一般坚毅的男人有些不知所措，他看着张峰，却满眼迷茫。

“你的名字也不叫什么石头......”张峰说到这，淡然一笑，随手将个拨了皮的花生塞进了嘴里，“再说，你起什么名字不好，石头？这个名字也太土了吧。”

“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叫宇文州......”

说到此处，石头终于有些动容，他很疑惑面前这个知道他名字的人，从辽东逃到川蜀，几千里地，没人知道他的名字，就连他手下的弟兄大概都已经忘记了他真正的名字不叫石头，而是宇文州......

看到他的反应，张峰的嘴角流露出一丝怜悯的味道，接着说道：“你还有一个哥哥，叫宇文基，他是朔方节度使，你们宇文氏是西北一带的名门望族，你兵败后，为什么不去找他，而要选择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做一个流民......”

“我没脸回去！”

石头终于肯说话了，他的声音坚毅入铁，像是从牙缝中蹦出来的一般。

“我说宇文州，如今兵荒马乱，谁敢说自己没打过几场败仗，况且你打的败仗，责任并不在你，你用三千人马抵御住了满洲十万铁骑的进攻长达一个月，在我看来，这并不算败，男人坚毅的不能只是外表，而是内心。”

张峰说着，站起身来，踱步走到石头面前，“我觉得你是条汉子，他胡宗一也并不能代表朝廷，而且我还告诉你，他，已经被朝廷杀了。原因很简单，他临阵脱逃的事实是蒙蔽不了皇上的。当今圣上，有尧舜之智，正秣马厉兵，廓清宇内，你身为良将，有万夫不当之勇，他又岂能不惜才呢......”

石头开口说道，“我不回去，是不想给宇文氏丢脸，大家都以为我死了，这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男子汉大丈夫，因为这点事就心灰意冷，真是可惜！”张峰随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那你可知道当今圣上，位尊九五，他是如何活下来的？”

“活下来？”

“没错！这个世界上，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远远不止你一个，要算的话，也得算上当今圣上。他所经历的比起那你，有过之而无不及。”

“所以啊！本官作为皇帝的天使，手握尚方宝剑，有天下的生杀大权，你的冤屈，今日我与你洗清。”

宇文州大笑两声，对张峰的话似乎并不相信，说道：“如何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