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均田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小角色。
他的想法反应在他的一言一行。
对上阿谀献媚,对下张牙舞爪。他自己也觉得这是典型的小角色做派。
但对于他来说,这并非是什么坏事。
他认为,做人要低调,这是他的座右铭,也是第一天上班,王中齐就告诉他的,几十年,他一直坚持如此。
当年的小伙熬成了老小伙。
要论做人,他确实够低调,不显山不漏水,却尽干些在旁人看来想都不敢想的大事。
他认为,做人难,做官更难。
夹在同州这些官场大佬之间存活,更是难上加难。
李均田大人虽然现在的压力很大,也像同知罗震南大人一样,总是半夜睡不着觉。但生活对于他来说总是留有一线希望的。
他在畅想着某一天,王中齐通判忽然之间驾鹤西行,然后,自己顺理成章地接替通判这把交椅。
他白天想,连每天晚上做梦都在想。总希望自己能梦到这样的场景,但每次都是失望而醒。
干了几十年,还是这个怂样子!
怂样子咋了?
咋了!看老娘不抽你!
现在的李均田大人在严妻的管教下,乖巧的像只猫。
只有在每次下了班,骑着小毛驴来到唐宅的时候,才能真正做回男人,扬眉吐气,让自己重拾自信。
谁让唐员外是我的兄弟呢!
他一直在琢磨,唐员外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好。
想来想去,自己虽然官职不高,却有实权。
他认为,这是自己几十年辛勤努力的结果。是棵树,也得开花结果了。这次,还得给我结出金果子。
是啊!对于他来说,人生已经渐渐入秋,不是萧瑟的秋天,而是金秋时节,金秋意味着什么,他想,当然是丰收啊。
每次想到这里,他就很开心。然后,去唐家大宅吃喝玩乐一通,夜禁之前归家。日复一日,如此往复。
他知道,自己能混成今天这样子,在这个官场十分清淡,提起当官的都是穷当官的时代,自己能做到衣食无忧,想啥有啥,日子美滋滋,全是仰仗唐员外所赐。
虽然时常在唐员外面前摆一摆官架子,但他心里知道,做人要感恩,做人要常怀感恩之心,他认为现在的自己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所以为唐员外办起事来也十分卖力。
今天的李均田大人就怀着一颗感恩的心,开始十分卖力的干活了。
他怀里揣着一纸文书,屁颠地跑来找王中齐。
因为这文书上面有程永昌招供的供词和画押,他觉得,靠这个东西,大有文章可做,只要过了王中齐这关,赵家一门就基本上算是废了!
当然这馊主意不是他一个人想出来的,也有理解能力不太好的唐员外的帮助。
于是,两人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又把自虐地把自己关进小黑屋三天三夜想办法,便有了之前程永昌在牢内被要挟的一出。
他们只是告诉了程永昌,七音在他们手里,要想七音活命,就必须供出赵雪城和张峰。
简单,但很实用。他们也确实做到了。
李均田来到王中齐偏堂的门前,舒缓口气,看了看手中泛黄的文书,似乎还流露出了一丝可惜。
不过他认为这倒不是自己的错。要怪,还得怪他们自己。
谁让你们赵家吃饱了没事干找一帮流民上街闹事的。以至于罗大人的宅子被围,还被黄百户搞得这么惨,现在还得叫黄百户哥。想到这,他都为罗大人喊冤。
这赵记包子铺的张峰完全就是一个刺头嘛。活该!
偏堂内有些闷。此时的王中齐正坐在圈椅上审阅文书,手里挂着一纸折扇,忽闪忽闪地,很悠闲的样子。
于是,那纸文书就掷地有声地落在了王中齐的桌上。
大人,那程永昌招供了!
嗯?
程永昌?哪个程永昌?
就是前些日子,毒杀知州大人的程永昌啊......
哦!那个程永昌啊,他不已经招供了吗!
王中齐放下扇子,花白的眉头一紧,看上去十分不解。
不对!大人你看!现在不仅他供了,他还供出了同伙,没想到,他们家那个赵雪城和张素生一直都是他的同谋啊!毒杀知州大人,是他们一同所为!
卑职已经查清,他们家赵雪城也一直为程永昌在外欠下的赌债苦不堪言,所以串通自己的义子,三人一起来做这事。程永昌、赵雪城和那个张素生都是此案的共犯,铁证如山!
照李均田这么说,赵家一共四口人,其中三个人都串通了,唯独没串通赵七音。
听到这,王中齐就十分理解李均田的意思了,嘴角微翘,想要笑,但始终没笑出来。
哦?你的意思是说,程永昌毒杀知州大人一案,那个赵雪城和张素生和他是同谋......
没错啊!
这上面是他亲手所书,还画了押,供出了张素生和赵雪城......这都是他良心发现,主动招供的......
李均田说到这里,话就停了,因为自己说得有些急,有些激动,似乎需要缓和一下自己的情绪。
座上的王中齐依旧不紧不慢地押下口茶,把山羊胡一噘,瞥一眼那泛黄的文书,心如明镜一般透亮。
王中齐这个精干的老头精明了一辈子,还能看出李均田的小九九。
此时的他不仅看得出,而且看得是一清二楚。
但之所以不愿揭穿他,这就是他为官的智慧了。
王中齐瞟着那纸泛黄的文书,又看着猴急的李均田,干瘪的脸庞忽然现出了一丝亲切的微笑。
这边李均田看见王中齐亲切的微笑,也笑了,只不过笑得比较尴尬。
此时的两个人什么都没说,但彼此的意思都很明显。
小老弟,老夫不傻,干了几十年,你这点弯弯绕,老夫还能看不明白!程永昌招供至于让你这么激动?你在替谁做事我很清楚,你这证词到底怎么来的,你们想干啥,老夫懂的!
看来还是王大人精明,但不管卑职在替谁做事,到最后还不得请您把关嘛。只要您老人家点个头就行,不就那么回事嘛!你懂的!
李均田尴尬地笑着,然后就坐在了对面的椅子上。
身子坐得笔直,一脸恭敬,好像要随时拿出个小本本记下王大人说出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