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米饭吃的时候当然不多,也不能多,除了过年过节,来了非常贵重的客人,妈才会揭秘一样地拿出那为数不多的,收藏在别人无法看见的白米来。平常四季,不用说你吃不上,连看一眼都不可能。没有妈的同意,或者是父亲的授权,你想寻也寻不到的。
只是,吃过米饭的山里人,只要吃上一回,心里就始终有一个期盼,什么时候,能够再享一回那样的口福。可期盼往往只是白期盼,甚至是在做白日梦。年没来,客没到,即使家里有白米,也只能让妈收着藏着。
日子久了,妈就不放心,就在年没到客没来的情况下,偷偷拿出那点白米,看是否霉了,或者是不是生了虫子。如果是霉了,或者是要感觉到要生虫了,就赶紧拿出来倒地播箕里,放在太阳底下晒一晒。
一家人坐在门前,看着门前的场子上的播箕里,晒着白得放亮的白米,就眼馋,就起口水,就想着法子哄爹哄妈,想吃一顿。可这个情况下,再好听的话也成了死求白赖,不会得到妈的许可,更不会得到爹的授权。
也有一种情况,用不着大家死求白赖,妈就同意,爹也允许,那就是那白米实在是因为放久了,甚至已经生虫了,快要发霉了,妈就做个顺水人情,爹就笑着他也跟着大家一起占个光。然后,妈就把那已经生虫的米,快要发霉的米,细细地洗了又洗,然后做出一顿白米饭来,让大家提前过个年,享受一次。妈的做饭技术高超,已经生虫的米,快要发霉的米,经过妈的技术加工,仍然是香喷喷的,非常好吃。于是,吃完过后,爹便在抹嘴的同时,说妈不该,说那米还可以用来招待某个不久会来的某个贵重客人,或者是捱到过年的时候再吃。当然,爹也只是带说带笑,没有认真的意思,妈却不依不饶,说这可是他授权了的事,不能怪她,她一点责任都没有。
山里的白米饭好吃,渐渐地有了名声。就连从省里头下来住队的干部,吃了一回妈做的白米饭,也觉得比什么都好吃。他头脑一热,发动群众,劈山造田,试种水稻,结果水稻是种下去了,却因为没水而彻底失败,最后改种了玉米。误了一季收成的他,原本想弄个惊天动地的政绩,结果只能悄悄逃离,回省城去了。
白米饭不只是没给那个省城的长官带来运气,也给我们这个家带来了灾难,给我这个最后出生的老十,带来了了却尘世的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