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春县县城说大不大,可对于从小生长在深山小村的孩子看来,就大了去了;寿春县县城说小不小,可比起那一州之地三大州城,那就小了去了。
宁息跟随师兄奉明从书院快步走到城北的春玉楼,再走回来,整座书院都快睡了,自然也吃不上晚饭了。走了一整天的宁息,双腿已经感觉有些酸胀,虽说从小生于山野,可毕竟还是个孩子。
走在书院的宿舍区内,宁息看到不少在房间内仍亮着烛光,从那床上的剪影可以看出是里面的师兄正在挑灯夜读。宁息心中感概,果然是书山有路勤为径,自己既然来了这专读诗书的场所,以后定不能荒废了时光。
进书院后奉明便拿了个灯笼照明,在加上头顶月光,眼前路面已是亮如白昼了,但他这人小时候经历过异事,所以极其胆小,养成了走夜路心思六路,耳听八方的毛病。此时,忽然听到身后那脚步停了,他后背忽然生气一股凉意,迅猛回头,却看到自己这不知是淳朴还是呆傻的师弟正看着那窗内那颗摇晃着的脑袋。
这身后还是个人,奉明就放心不少了,他喊道:“别看了,读书不是这么读的!”
宁息回过神,发现自己已经落后了一段距离,师兄正回头提醒自己,他问道:“那要怎么读?”
奉明转身接着往前走,他在这书院已经是呆的第三个年头,自己虽不是书院中最冒尖的几个学生,但他知道,只要这一年他再稍稍努努力,他自信还是极有希望进入州城学院的,他也知道,那些摇头晃脑的挑灯夜读的同学里,能进入学院的只有十之一二,不出意外,自己身后这师弟,很有可能就是以后摇头晃脑的人之一啊。
“读书不是读死书,学院的入学考试,你读的是书,可学院考的是你。”
宁息听不明白,“这学院考的不是我读的书么?”
奉明摇头叹息,若不是这师弟为人极好,不像其他的山巴佬那样狭隘自私,他还真没耐心去多做解释,这愚昧可不是通过说教就能改变的。奉明说道:“师弟,你知道为什么这书院读书明明不花一钱,还包吃包住,寿春县的各村落里还是少有人来?”
“因为考入书院的可能性太小了,而且即便是考上了书院,以后也不见得能有个好出路,还要白白浪费三年时光,而且这三年正是可以跟着父母学着务农的年纪,能种地,就能不饿肚子,粮油充足了,就能娶到媳妇生孩子,但是村长说,这是他们看过的天地太小了,所以眼界也小。”宁息其实不也太懂来着书院能有多大的好处,在他看来,只要能识文断字,能与父亲宁愿交流就已经足够,至于村长所说的,入庙堂,济苍生的故事,对他来说也终究只是故事,而他来这里,是不想违背父亲的意愿。
奉明带着宁息走到一件门旁挂着九四的木牌的房门口,推开门说道“你以后就住我这间吧,帝国规定,书院宿舍两人一间,但咱们书院内房间比学生要多。”
房间很是简陋,仅有两间相对的床,中间是一张四方桌,宁息注意到,桌上倒是放了几根蜡烛。宁息家里都是点的油灯,还极少会舍得点上油灯,大多时候都是借着天光吃了晚饭,便早早躺床上睡去,他之所以知道这玩意儿是蜡烛,那是村长给他们讲过,而他也在跑山货郎的货柜上见到过这玩意儿。
奉明师兄随意的拿起一根蜡烛点燃,小房间内明亮起来,他坐下后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两杯茶,其中一杯推到宁息面前,笑眯眯说道:“也不怪那些人目光短浅,读书不比种地,春耕便可秋收,读书之路太漫长,读了一辈子书依然穷困潦倒的大有人在。读书,是千军万马挤独木桥的,那万里之外的帝都,那庙堂之上就站着那么些人,也只站的下那么些人,不说那远在万里的帝都,仅是我淮阴州州牧府内,算上各职官员,客卿谋士也就那么些位置。一个萝卜一个坑,只要无大过,这些位置上的人都要一屁股稳稳的坐上个几十年。能留给后来人的位置,寥寥无几。而像你我这样家中无显贵之人帮衬,也无丰厚渊博的家识,如何在众多学子中脱颖而出?其实你我都算是好的,这书院中渴望成为人中龙凤的不在少数,但大多入学时连识文断字都难,这样的人若非天赋异禀,又如何在三年内比过那些从小便饱读诗书的人考入州城学院?”
“再退一步说,即便是不考取那功名,不在意是否学有所成,这读书人,读出一身傲气的大有人在,读出傲骨的却少的可怜啊。执笔的手拿起锄头不算太难,难得是弯下腰!”
宁息沉默不语,奉明师兄的这一席话也让他明白了村长为何十几年如一日的坐在村口那老树下教授他们识字,村长是不想他们输在起点上,但是村长的努力似乎改变不了他们落后于别人的现实。
现实的刺骨寒能冰冻人们心头的希望火。
“早点睡吧,明日我带你去办理入学手续。”奉明说完之后上床便上床睡去。
宁息一个人坐在桌前,痴愣的盯着眼前摇曳的烛火,耳边萦绕着轻轻的诵吟声,他就这么呆呆的坐着,想父亲现在是不是已经睡了?左农是不是还在床上打着鼾?宁渟现在会不会还躺在床上为没有看到自己回到书院而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