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了,对薛老师布置的作文题目,有一番自由式地讨论。
两个题目,任意写一篇。一周后上交。
红风写的:《孔雀东南飞人物的命运》。
明铎写《罗密欧与茱莉叶读后感》。
故事一个发生在中国,另一个在英国。互相讨论,取长补短,也是一种再学习再理解的过程。
星期六放学,住宿生都回家住一晚上,父母都为他们做顿好吃的。
红风没有这种体验。
家中很冷清,爸爸也不知去向。妈妈脸上布满了泪痕,尽管掩饰着,却可以看出红肿的眼泡,痛苦的眼角。头发黯淡,衣服还是上个礼拜那件,没有光鲜。人变委顿了。原本想和妈妈说些话,可怎么张口啊!
晚饭后,妈妈蜷蛐在炕里边,呆若木鸡,也不问这一周的学习情况。几件换的衣服已经叠好,也准备了几个水果。可这些是冰冷单调的,一点快乐没赋予上。红风心里好失落。看看外面的月光,她走出去了。
明铎装着有兴致的样子走进家门,也遇到尴尬的场面。
彩铃在院子里的小木桌上写作业,看见哥哥回来,笔一扔跑向他……笑声象一串银铃儿,被压抑的情绪,一下子释放出来——
“哥哥,你可回来了,家里没人跟我玩,刚才爸爸还瞅我一眼,白眼珠老大……”
“哦,哥哥陪你玩……”
一把将她拎了起来,试图举过头顶;但已不大能了,彩铃已不是那个小彩铃了。
“呀,这么重,哥快抱不动你啦!”他扯她的手,另一手抚摸她的头:“过几年,哥恐怕认不得你了!”
“你去哪儿?”她茫然问。
“哥哪里也不去,就是说,你越长越漂亮,变得认不出你啦!”
“怎么会呢,你过多少年我也能认出你。”
“是嘛,好妹妹,一言为定!”
爸爸从屋里出来了,冲彩铃剜一眼,吼道:
“谁的笔掉在地上?”
“爸爸,是我的,我捡……”
彩玲捡起,后怕得像寒蝉不吱声。
明铎不解地看爸爸。
爸爸的脸囚着,好似别人赖他的钱不还,闷闷不乐……不是往日放学回来,还接过他的书包,问这问那……父亲铁塔般身躯,棱角分明的脸儿,是明铎孩时的自豪,从那嘴巴里有说不完的话,逗不完的乐子……每当黑天,爸爸没回来,他都和妈妈在熄了灯的炕上,静静等待爸爸那熟悉的脚步声,以及走到院子时亲切温暖的咳声……每当这时,妈妈和他等待的心一下子活了,妈妈笑着望他,他也乐着望妈妈,这个小家,一下子开心了,活跃了,什么忧愁都没有了。
那时候,饭孬,衣服孬,家徒四壁,可一家人心紧紧贴在一块儿,有使不完的劲,似乎没有过不去的坎儿。爸爸出门办事牵挂着老婆孩子……每每从眼睛里读出爸爸对妈妈,妈妈对爸爸的依恋、欣赏……妈妈的脸往往在那一刻由润黄变红晕……明铎从爸爸手里接过又脆又甜的红苹果,无比幸福地看着爸妈脸上跟落日时,村南波光潋滟的水库相似时,有说不出的崇拜,有说不出的滋润和踏实——爸爸扯着妈的手下炕,痴情地笑意盈盈;妈妈身段柔软的,紧紧依偎着进了东屋,门尚未关严,就禁不住嘻嘻笑着……
“熊样!她碍你眼啦?你横挑鼻子竖挑眼,不就一支笔吗,我看样子用捶砸碎它,我再叫你吼!”妈的脸儿又黑,腮骨又凸棱着,心火使得眼睛干涩,满脸阴云,看了让人既难受又可怜,好不容易刚才的高兴劲,也跑没了。
小彩铃转动黑眸子看着爸妈,更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抱怨……
爸爸听了火药味的“炮轰”,象吃了几颗苍蝇闷闷不乐,那表情窝囊极了……明铎联想到了前些年,家里养了一只灰褐色的猫,集深沉、活泼、狡猾、可爱于一身……忽一日,它病了,萎靡不振……猫孩儿瞅着趴在窗台上的猫妈愁眉苦脸,一动不动,就围拢来以爪子逗弄,以期恢复往日欢悦神采……猫妈不理,深陷苦恼……再逗之,猫母烦了,尖利一声,呲牙咧嘴,施以爪子……猫孩吓了,悻悻而去……
晚饭吃的没滋没味,明铎出家门,向村南走去。
月光照万物。
龙凤村的水库有百十亩大,象玛瑙镶嵌在青树环绕的坝内,与月光辉映,熠熠莹莹,把周围的草木也映的光润柔和,奇形怪状……借此良宵美景,鱼儿也不甘寂寞,啵啵地跃出水面,拘身嬉戏月光……四面垂柳高槐,荫浓如庇。云朵似絮,月挂中天。几何时,月亮啊眉毛一样窄,渐渐镰刀一样宽,如今如此丰满,环宇同照,遨游银汉——明铎情不自禁诵咏唐朝诗人缪氏子的《赋新月》:
“新月如弓未上弦,
分明挂在碧霄边。
时人莫道蛾眉小,
三五团圆照满天。”
诵罢,感慨系之,情绪亢然。俯身捡起小石子,抛入水中——趵趵……咕咚一声!惊起一只水鸟,沙哑一声叫,扑进黑暗的静寂里……
忽然,另一首诗从东边堤上,如琴声缓缓飘来:
“独上江楼思渺然,
月光如水水如天。
同来望月人何处?
风景依稀似去年”。
圆韵缥缈,如空谷传音……
明铎向那人影走去。
影子倚在柳干上。
婆娑的垂柳,覆住她上半身;一阵微风,细细甜甜……
“红凤,是我!”
俩人并肩,望着金色的水面。
他俩所读的课外书,就有***青少年时代,游泳锻炼身体的故事——强壮的体魄,坚定的意志,与后来成为伟人密不可分。小学时候,体育课期间,老师偶尔带学生去河里洗澡,男生去上游,女生去下游,把学生美的互相撩水打仗,不亦乐乎。老师不敢带去水库,怕有闪失没法交代,丢了饭碗。所以,学生中会游泳的极少。明铎不甘心,初中快毕业时候,暑假期间跟随大人们来到水库,学着游泳。
开始胆子小,不敢真正游,只在浅水练习狗刨,偶尔蒙着胆子往里游,漫到脖子处,身体便浮起来,吓得手忙脚乱往回扑腾。
上岸回家,去找红凤。红凤开导他,小心试着往里游,不过基本功要有,最主要的是心理因素,不游先怯,一辈子学不成。
他琢磨她的话是对的,如果当时不以水深而害怕,以平常心去游,兴许进步会更快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