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看了看他,笑着说道:“你这是第一次见这个场面吧?”
陈宇和顿了一下,又挠了挠头,笑着点了点头。
“你放心,没事。孩子被护士带到育婴室了,因为可能是早产了半个多月的样子,虽然情况还是很稳定,和普通孩子没区别,我们还是要多当心!”医生说到最后,刻意加重了语气。
陈宇和点着头,急忙地表示赞同。
“孕妇护士会带到病房的,你跟着去就好了。”
“好,好!”陈宇和正要追上那远走的轮椅床,听到医生嘱咐,回头喊道。
陈宇和跟着床铺走了一会,到了个病房里,听了几句嘱咐,便坐在了关长青身旁。
熟睡中的关长青比起刚才,脸色已经好了许多,肚子也不如往常九个月里看见她的那样,已经完完全全平了下去。
陈宇和安安静静坐着,看着关长青安详的面孔,流露出一股他从未见过的平静情绪。
往常他见到关长青时,两人都很少有那种温存的氛围。关长青脾气有些火爆,虽然平常时候也有温柔的一面,但他总归是习惯了她的没耐性,现在她如此平静,却让他有些不习惯起来。
总之,现在床上躺着的这个女人,已经往鬼门关走了一趟,为自己抱来了第一个孩子。不说感激,他的心中也满是高兴,却也满是愧疚。
高兴就高兴在母子平安,自己也成了一个爸爸;但那愧疚,便愧疚在自己之前做错的事情,也愧疚在她遭受了那么多苦。
现在日子难过,他每天都是早早起床,给关长青做些早饭,吃了一点便往工厂去,中午不回家,晚上又是吃了个饭便跑出去继续加点工。
他不敢去想,没有自己陪在身边的关长青会不会太过无聊,太过难熬。
陈宇和很心疼,看着床上的这个女人,他仿佛感受到更多责任。
孩子平安出生了是好事情,可出生之后,这个小小家庭要面对的是多一个人的负担,而那担子,正重重地压在他的肩膀上。
陈宇和越想越多,想着想着,便流起泪来。
忽然,外头开始吵闹起来。几个护士推着一架轮椅床,从外头往一处方向跑。床上躺着一个女人,旁边还跟着一个男人。
陈宇和心知,那也是一个生命要降生了。每一个生命的到来,对一个家庭来说既是福气,也是一个巨大的挑战,甚至是一场没有人敢多次面对的可怕遭遇。
关长青躺在床上,也许是被外头扰了,开始动起来。
陈宇和怕关长青翻身时有问题,连忙按了按她的手臂。等关长青再一次平静了下来,他便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前,轻轻关上。
一关上门,这禁闭空间的气氛立马变了,陈宇和重重地打了个哈欠。
今天,他也很累了。
上午某工厂的大爆炸,让他扰了心绪,到现在耳朵都还疼着,心有余悸。
紧接着,关长青又是忽然破了羊水,自己想都不想便带着她往医院跑。在车上,又是在园区、在公路乱绕了一个多小时,便又马不停蹄地跟着护士跑。
一直到关长青被推出来,陈宇和已经在产房外等候了七个小时。
到医院时,天色还晴朗。现在关了上门,却已经是晚上七点。
陈宇和径直走向旁边空着的床,坐了下来,连鞋子都没有脱便躺了上去。
医院病房的消毒味刺激着他的鼻腔,陈宇和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过了不知道多久,他也沉沉地睡着。
医院外,天色已经沉了下去,路灯也相继亮了起来。
那公路上仍然是车水马龙,但在某处却是水泄不通。
陈大娘一行人被工厂下达了指示,要求立马带着行李离开——为防爆炸工厂发生二次灾害,他们不得不这样做。
刘大妹拉着儿子走在后头,身上还背着一袋装着衣服的行李。陈大娘搭着她的肩膀,沉默着向工厂出口走。
刘大妹的丈夫提前搬了一点东西下来,满头大汗地等着那几个人走过来。
“哎,快来帮忙呀!”刘大妹朝着丈夫喊道。
刘大妹的丈夫叹了口气,又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朝着那三人快步走去。
陈大娘脸色有些平静,只是看着这一家子忙来忙去,自己便小心走进了公交车子。
刚一进车,陈大娘便叹了口气。
刚才出门之前,她还特地问了问工厂的负责人,这家工厂什么时候能回来?可那人面露难色,只是对她说了句“再等等”便送了她们出去。
她又想到,正在收拾东西的时候,听见房间里的电话大声响起来,忙叫刘大妹来听,说是陈小妹也生了。
仔细询问之下,陈小妹所在的医院,就是关长青生育的地方。
陈大娘也不是不高兴,她只是有一个更大的烦恼——自己的儿子没有了工作,女儿前不久又离了婚,现在又是生育,还有她那个儿媳妇,现在应该也在医院躺着。她一个老太婆,腿脚不好,又只会拖累,那这个家庭要以什么为生活呢?
越想越不愉快,陈大娘眼圈有些红了起来。
这个家,还有很长的路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