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书的心里仿佛灌进了铅水,压得很沉很沉。
他血红的眼睛望向庙中——几个衣衫褴褛的男人,佛像案台前还隔着一把染血的刀。
“可惜,我们只分得这些许,不然够用好几日了......”
“城郊有逃荒的北地流民,饥不择食,孩童夜不可往。”
宋青书本以为只是谣言。他前世也曾在史书中看过不少如此的故事,但未曾想过自己会有亲眼目睹之日。
他心里仿佛有一块块煤炭,将浑身的血液都点燃灼烧起来。
此刻,他只想杀戮!
“轰”的一声,雷从天上落下,电光照应下,划过一道银光。
那个流民甚至没来得及分清剑光或电光,一颗头颅高高扬起,他距离宋青书最近。
“啊......”另外三个流民吓得一声尖叫。
但毕竟是活下来的流民,凶狠非寻常人可比。他们抄起朴刀便冲向宋青书。
“管他是人是鬼,先给他砍翻再说!”
这是非常朴素的观点,但是,他们只是一群不入流的流民。他们的狠劲可以用在争勇好斗上,但面对一个习武之人,尤其是剑术高手,真可谓是砍菜切瓜。
没有华丽的剑招,只是手起剑落的瞬间,剑光每次出现,都会伴随着一颗人头落地。
在这里,武术回归了最本质的功能——它是弑杀之术。
三次一击必杀,最后一个流民早已吓破了胆,立马放下了手中武器,跪地求饶。
“大侠饶命,大侠饶命!”他求爷爷告奶奶,使劲磕着头。
宋青书摇了摇头,此时他没有了冲动的愤怒,内心只剩下一片平静。
也不过头点地而已!
这一剑飞过,他没有丝毫痛苦,脸上甚至还保留着哀求的表情。
这是宋青书最大的仁慈。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这是他第一次沾上鲜血,但不知为何,宋青书非但没有丝毫抵触恶心,甚至感到了一丝享受。
还有人,需要付出代价!
大雨之中,一人一马奔袭着,雨水将他浑身浸透。
他披头散发,宛如一个厉鬼。
“咚、咚、咚......”
他用剑轻轻扣着那扇柴门。
他们不敢开门,宋青书冷冷一笑,剑光划过,柴门两分。
电光照耀下,屋内一男一女一子抱成一团,瑟瑟发抖。
“鬼啊!”
他们发出的尖叫声被雷声和雨水声所掩盖,雨水从屋外浸到了屋内。
宋青书默默地走进他们,抬起了剑......
“不要杀我爹娘,不要杀我爹娘......”小男孩突然挣脱了父母的怀抱,冲向宋青书,一口恶狠狠地咬在他的手腕上。
鲜血溢出,疼痛感让宋青书整个人一怔,自己都在做些什么?
如梦初醒一般,宋青书心中一慌,将小男孩扯开,将剑驻在地上。
回想起刚刚那个自己,他一阵后怕,那个人根本就不是他!
“难道是走火入魔了?”
不及细想,他却要解决眼前的局面。
白菜已经死了,虽然是这个男人间接害死的,但宋青书完全没有资格向他举起屠刀。
他从来不是什么正义使者,没有资格去审判任何与他无关之人。
宋青书收回了剑,内心复杂无比。
那小男孩仍旧恶狠狠地盯着他,若不是他父母拉着,恐怕又得上来咬自己一口。
宋青书蹲下身对他轻轻道,“你晓得吗,你姐姐死了......”
“骗人,你骗人!阿爹说姐姐去姥姥家了,你是坏人......”
那对老夫妇听到这句话先是一愣,继而羞愧地低下了头。但却没有几分意外之情。想来他们送白菜去郊外便作了最坏的打算。
“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哈哈......”宋青书笑着,提着剑出了门。
“小子,你记住,万一真活不下去了,就到武当找一个姓宋的。”
夜雨之中,宋青书负剑前行。
甫一下山,他还未来得及见识江湖险恶,却已领略了这世道的薄凉。
“宁为太平犬,莫做乱世人......”
当凌晨的第一缕阳光升起时,城郊那座破庙后的小山坡上多了一座低矮的坟包。沾着雨珠的湿润泥土上,有三柱燃尽的香,以及,一颗被压扁的、早已发臭的咸鸭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