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三天后,裴珲照规矩要带着于敏惠回门,而裴琅的假期也结束了。他们一道回了县城,裴珲先送裴琅去上学,然后便径直往于家去了。裴琅走进教室,把徐英粲布置的那些作业拿出来交给他,接着回到座位上默默温习功课。离明年县试只有不到一年的时间了,他必须得加倍用功才行。
裴琅的新同桌是个腼腆沉默的少年,也在为明年的考试做准备,不过他要参加的却是院试。裴琅从他口中得知若想取得秀才功名,须通过县、府、院三次考试才行。其中府试最为关键,通过了就是俗称的“童生”,可以直接参加府试,通不过就得从头再来。
这位同桌就是过了府试没过院试,明年再考一回院试即可。但其他人就没有他这么幸运了,班上那些过了县试却没过府试的,明年就得重新考一回,可谓凄惨至极。
裴琅看得心惊,他已经知道光县试就分了五场,每场都会淘汰掉一批人;而府试又分了几场,只有通过最后一场考试的才有资格称作童生,哪怕有一次没通过,前面的数场考试成绩就会全部作废。
从头再来谈何容易?裴琅暗暗告诫自己务必顺利通过府试,这样即使一次考不上,下次也只需参加院试,免得还要经受新一轮摧残。
秋去冬来,年关将近,当第一场大雪纷纷扬扬地洒落的时候,学堂里也开始放起了年假。裴琅背着书箱往家走,厚厚的棉靴把雪地踩得咯吱作响。
一阵寒风吹来,他紧了紧脖子上的围巾。这是他叫老沈氏做的,除了围巾还有手套和毡帽,都缝得十分厚实,针脚也下得极细极密。但尽管如此,裴琅还是感觉到了一丝寒意。特别是棉靴不防水,往往还走没到家就已经被雪水浸湿了,今天也不例外。
他加快脚步往前走,希望能在天黑之前赶到家。
经过村口时,他突然看见一块黑乎乎的东西倒在远处的雪地里,在一片雪白中显得极为突兀。
好奇心使他走了过去,想看清楚究竟是什么,没想到走近了才发现居然是一个人!
那人头朝下躺着,脸深深地陷在雪地里,头发又干又黄,乱糟糟地披散着。明明是隆冬时节,却穿着一身破旧的单衣,衣服上尽是黑色的污渍,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了。露在外面的胳膊和小腿冻得红肿不堪,有的地方甚至已经出现了溃烂。
裴琅惊得瞠目结舌,立刻跑过去大喊道:“来人啊,有人冻倒了。”
他不知道眼前这人是否还活着,看身形还是个孩子。意识到这一点后他便顾不得别的了,赶忙脱下外套裹在这孩子身上,又把他牢牢抱在怀里。
怀里的人浑身冰凉,瘦得几乎只剩下骨头,却给裴琅一股非常熟悉的感觉。第一眼见到他就感到眼熟了,只是没来得及去想,如今把人抱在怀里,那种熟悉且不妙的感觉就更加强烈了。
裴琅心脏砰砰直跳,他颤抖着伸出手,把怀中人黏在脸上的头发轻轻拨到一边。刚一看清楚对方的脸,他的眼泪就立马不受控制地滚下来了。
没有人过来,白茫茫的大地上只有他们两个人。裴琅想张口喊人,却发现喉咙里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了。他又把中衣脱下来给她裹上,快速替她戴上毡帽,然后跌跌撞撞地抱着她朝家奔去。
刺骨的寒风刮在身上,他却感觉不到疼痛;视野里明明一片模糊,他却能准确找到每一条路。他从来不知道自己能跑这么快,也从来不知道自己力气能这么大,竟完全感觉不到怀中人的重量。
他几次想要张口喊她,却只能发出嘶哑的“啊啊”声。他看不到眼前的东西,听不到耳边的声音,不知道她的生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回家,回家。”
卿卿,我们回家。
老沈氏抱着洗衣盆刚一出门,就被从门外跑过来的裴琅冲得一个趔趄,手一松盆子就掉到了地上,衣服散落出来,她却顾不得了。
“六郎,六郎!出什么事了?”老沈氏见裴琅只穿着里衣,抱着个人魔怔似的往院里跑,连忙唤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