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没有云，但月亮却黯淡无光，而且比往常要小一圈。今天很不凑巧是个阴月天。

什么叫阴月？

阴月的意思是，这不是真的月亮，而是阴间月亮在人间的投影。

郝有茗小时候跟着爷爷奶奶在乡下住过一段时间，村子后面就是全村用的家族坟，几代人都埋在里面，大大小小的坟包几百个，坟地离他的奶奶家很近，每到晚上出现阴月的时候，爷爷奶奶就神色紧张，不让他出去瞎玩，把他关在屋里早睡觉，小孩都精力充沛爱玩闹，他不愿意早睡，爷爷奶奶就给他讲阴月的传说，吓得他用被窝蒙头，乖乖睡觉。

其实所谓阴月只是一种气象现象而已，预示着降雨和起风，类似于月晕，“日晕三更雨，月晕午时风”。但是农村老一辈人不懂这些，只懂坊间流传的迷信：阴月出来的时候，说明附近有阴兵过境，捉拿一些徘徊犯事的孤魂野鬼。阴月天走夜路最容易撞鬼，撞鬼还好，顶多大病一场，撞上阴兵很可能被抓壮丁，就是把魂魄勾走，肉身猝死在地。

如今又见阴月，他忽然想起来爷爷奶奶讲过的那些阴月的传闻了，虽然一再在心里告诉自己都是故事而已，但是抬眼瞥见朦胧黯淡的月亮还是有点心悸。人就是这样，喜欢自己吓自己。很多人其实是自己把自己吓死的。

据说以前有个心理学实验，把死囚蒙上眼睛带到刑场，用没开刃的钝刀在他手腕上划一下，再在旁边弄个铁盆一直滴水给他听，让他以为是自己手腕在流血。结果好端端的死囚不一会儿竟然死了，死因是心肌梗塞，换句话说就是压力太大猝死了。郝有茗现在就有点这种自己吓自己，分明什么都没看到，总觉得黑暗里潜伏者什么东西，满身冷汗。

走过第二个路口，他实在腿软的不行了，在无灯街斑马线前止步。再不肯往前走半步。

前方的无灯街看上去实在不像什么好地方，黑灯瞎火，安静的吓人，跟半夜坟地似的毫无生息，最让他奇怪的是，连个虫鸣鸟叫都没有，给人感觉附近的虫和鸟都死了似的，还是有什么威胁让虫鸟都不敢出声？

阴风煞气飕飕地吹，一阵一阵地。夏天的风都闷热，他身上却起了一层冷汗。路两边有小区居民楼，但统统是鬼宅——连一户亮灯的人家都没有。显然无人居住。

他使劲睁大眼往黑暗里看，但越是使劲看，前面的路就变得越黑，看久了连自己周围都看不清了，简直跟瞎了似的。

似乎有什么身影在道路尽头，但那些影子又转瞬即逝，应该是他的幻觉。

莫名其妙地，他隐隐有种感觉，远处街巷里，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处，似乎也有眼睛正在遥遥注视着他。他越想心里越发毛，后背凉飕飕的，不敢往前挪步。各种以前看过的厉鬼血脸都在脑海里浮现。

“当你凝望深渊时，深渊也在凝望你。”他此时忽然记起这句话，觉得尼采他老人家肯定是走夜路时撞见过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才写下这种句子。

绿狗已经走出去很远，扭头一看郝有茗没有跟在身后，而是满脸虚汗地站在路口发怔，只好又跑回来。

“咋了？又怂了？你不是不信鬼神么？”绿狗仰头看着郝有茗，不屑地说，“你的脸色都跟我的毛一个颜色了。油绿油绿。”

“我再不信……也架不住这条街这么邪乎啊！”郝有茗掏出手机来，指纹解锁了，给绿狗看手机屏幕，“信号只剩一格，估计再往前十步，就没信号了。”

“嗯，确实这条街有古怪。我感受到了。”绿狗点点头，回头望望似乎无穷无尽的黑暗，沉吟道。

郝有茗见绿狗也这么说了，心里暗暗松气，以为绿狗回心转意了，“那既然你也发觉这条街有古怪，咱们就……撤退吧？”

“屁。咱们来是干什么来了？不就是探查一下这条街上的古怪么？没古怪还不来呢！要是普普通通的小吃街或者商业步行街，有个屁的探查价值？我自己就去了，还用你跟着逛街？”绿狗劈头盖脸地训斥，语速快如机关枪，“咱们不是出来逛吃逛吃的，懂么？”

郝有茗用手抹抹头上的冷汗，好像是这么回事……就是因为这条街有古怪才来的……但是他着实没想到环境这么阴森可怖……

“你的脑子是和猪互换过了么？还是在用屁股思考？”绿狗喷了几句，又掉头，朝黑暗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