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任村支书时,每天清晨洗漱完毕,披件中山装,走出家门,站在柿树下,居高临下向村子望去,炊烟袅袅,鸡飞狗跳,一切都在他的眼皮底下。
现在他老了,站不直了,黄红给他买了把竹子做的躺椅,安在柿树下。一天里他有半天时间是躺在椅子里喝茶看报,累了闭目小憩一会儿。他不管村里的事了,可是村里大大小小的事情仍在他的掌握之中。
现在的村支书黄红旗,是他的近门侄子。
黄河蜷缩在躺椅里,脸上盖着报纸在睡觉。枣儿蹑手蹑脚地走上前,在一个小凳上坐下,手托着腮等黄河醒来。
黄红旗手提着一个塑料袋,从山上的山楂林里钻了出来,老远就喊,“那个是枣儿吧?”
黄河猛地惊醒,拨拉掉报纸,翻身坐起来。见枣儿坐在跟前,忙整理了下衣衫说:“你这孩子,来了也不吱声。”
黄红旗已经走到近前,把塑料袋朝枣儿手里一塞说:“刚摘的山楂,纯绿色无污染,不用洗就能吃,开胃润肺美容又养颜。”
“没个正形,瞎白话个啥呀,她什么好东西没吃过,吃你这个酸钮钮。”黄河说。
“姥爷,小舅说的对,山楂是好东西。”庄枣儿说着捡了一颗山楂放在嘴里,果然酸得她呲牙咧嘴的。
“好东西?好东西还年年烂树上?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不让他栽山楂他偏栽,能过火了!”黄河说。
黄红旗讪讪笑着不敢还嘴。东朵山以前是座荒石山,别的树不长,只生长砂浆石和野山枣树。黄红旗前些年承包了整个东朵山,吃住在山上,砍了山枣树,炸碎了砂浆石,砌上围堰整成梯田,然后栽上一行行的山楂树。
不知道是土质的问题还是品种的问题,山楂成熟后,收山楂的来看过,摇摇头转身走了。
黄红旗一分钱没挣到,反倒欠了信用社不少贷款。这阵子正找庄有成,想托他去县里批个开采证炸山采石头呢。
庄枣儿从小就和黄河不亲,因为他老是板着一张随时要训人的脸。枣儿见他这会儿又训开了黄红旗,有心抱打不平,说:“姥爷,我觉着小舅能把这座荒石山变成花果山就不简单!”
“变成花果山有什么用?还能崩一个齐天大圣出来?”
黄红旗怕枣儿不知轻重惹怒了黄河,忙换话题道:“枣儿,毕业了吧?分哪个单位去了?”
“分回朵山了。”枣儿故意气黄河说。
“什么?上了几年大学又分回朵山啦?那上大学还有什么用?”黄河不满地说。
“当然有用,我可以帮着小舅把山楂卖出去。”枣儿笑嘻嘻地回答。
“就你能,小丫头片子,不知天高地厚。”
“姥爷,你不是从小就教育我们嘛,要学穆桂英挂帅,花木兰从军,不爱红装爱武装。你还说妇女能顶半边天,女孩也是传后人。怎么这会儿又嫌我是丫头片子啦!”
“你,你这孩子,跟谁学的这是,学会犟嘴了。去,去找你爷爷耍嘴皮子去,别在这儿气我!”黄河斥道。
枣儿把一颗山楂送到黄河嘴边说:“姥爷,我不是小丫头片子了,你放心,我不会给你丢脸的。”
黄河很顺从地把山楂放到嘴里,细细咀嚼着,阳光洒在脸上,每个皱褶都温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