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腰处这条小径,寻常只有三师姐和莫山山走过,其他后山弟子鲜少下山,自当无人去踩。
今日很不凑巧,这条小径无人走过。三师姐余帘不知何故,已经回到旧书楼,继续抄写着簪花小楷。
陈皮皮心中有惑,便从后山那道狭窄的通道,直接去了旧书楼。故而倒下的叶红鱼自然无人去扶。
莫山山将手中汤药熬好,然后扶着唐宁,想要喂药却发现很难。只能缓缓地用元力将那药水分成细丝,宛若连绵成线的药液,一点点进入唐宁口中。
忙完后,便又从屋内打了盆水,将洗脸巾放入水中,待火炉上响起咕噜咕噜声,转身将炉上水壶里的热水倒入其中。
试了试水温,这才将洗脸巾拧干,为唐宁擦拭。
少女看着唐宁白皙的脖颈,面色有些微红,手下动作自然停滞。莫山山用力摇摇头,继续未完成的工作,只是她的眼神显得迷离且涣散。
“山山,为师有一义子,他是大唐书院二层楼四先生,名唤唐宁。”
方满及笄的少女脸上浮现不解,却也静静听着。
“他也是你大师兄,这小子打小就很聪慧,为人不错。前些日子我曾去往唐国书院,发现臭小子面若刀削,身姿挺拔,沉沦书海又育出一身文雅,算是衣服不错的皮囊。”
“师父有意为你二人订下亲事,你看如何?”
少女恍然,旋即陷入沉默。皱眉思索,努力回想着脑海中是否有关于他的记忆,才发现她对自家大师兄的唯一了解,来自于偶尔来往书信中的嘘寒问暖。
她不知他是何样貌,亦不知他品性如何,又或是为人是否高尚?故而她沉默。
“你大师兄六岁时入了书院,这些年倒是常与为师有信件交流。这臭小子念旧,还挂念着你们这些师姐师妹。”
“师父一生无儿无女,你们便是我的儿女,如今你已及笄,又天资斐然,这每日上山提亲之人多不胜数,搞得为师甚是头疼。”
“为师今日说此话,只想告诉你,若要择夫,你当考虑你大师兄。毕竟将来若要把你嫁去别方,为师也不放心,那臭小子虽然旧时顽劣,如今倒还靠谱。”
王书圣自顾自写着字,说着话,浑然没在意一旁陷入沉默的小姑娘。
莫山山自那时起,对这个传闻中的大师兄充满好奇。
自山山拜师以来,二人相隔甚远,素昧蒙面。两人间的交流,仅在书信间。
书信来往,首次是山山修为被困,而后又有书中疑问。这其中自是不乏嘘寒问暖,却每次都很短。
故而,当唐宁回到墨池苑时,她很好奇,所以偷偷抬眼打量他。
只是莫山山眼睛视物模糊,也只能看个大概样貌。
后来师父赶走其他师姐师妹,她其实很紧张。
她怕师傅突然提及那年说的那件事,所以想跟着师姐师妹们溜走。
却不曾想那个从未敬职的大师兄,出言挽留,并且帮她治好眼疾,后又开口邀请她进入书院。
莫山山一直对入书院一事保持迟疑,不仅怕惹恼西陵,更多是她在畏惧那件事。
后来莫山山跟着他去了大河国祭天观,亲眼见着他面带微笑,从尸山血海中从容走过,她便对他有了第一次的清晰认知。
回到书院后,唐宁一直带着山山,拜见诸位师兄师姐,言谈间对他便又有了另一层认知。
唐宁从未提起那件事,莫山山倒也慢慢放下心来。可当她在旧书楼中看到那本经书,又看见熟悉的笔迹后,便突然陷入迷茫。
莫山山从那本书感受到了唐宁的心境,从那些字里认识到了他的人生。
故而,山山时常分心关注他,也因此没少被三师姐处罚。
今日忽闻唐宁受伤,山山内心中很焦急。跟随三师姐风风火火放下笔墨,登入后山,后又见到了比自己更为焦急的大师兄和二师兄。
她是第一次知道唐宁的住所,也是第一次来这间很是简陋的小破屋。
莫山山看着受伤昏迷中的唐宁,看着昏迷中眉梢依旧微挑,嘴角挂着笑容的他,不知为何突觉内心中某处有了一丝悸动。
当她听闻唐宁是为了救个陌生女人而陷入危险时,心中升起一股无名之火,尽管那簇火很却也烧得很旺,难以扑灭。
直到王持师兄前来熬药,她很自然的搭手帮助师兄,因为她是小师妹,故而这种帮忙理当由自己出手。
莫山山表面平静无异,内心涟漪起伏不定。作为与山山相处时间最长的后山弟子,余帘很清楚也很明白。
离开时,三师姐那般说话,只为给这个不知该如何的少女,一个明确方向。
莫山山很愿意,但作为墨池苑山主,她在墨池苑从未端茶倒水,更是不曾服侍过病人。她只能学着经书里记载的样子,帮他入药帮他擦拭。
如今事了,看着那逐渐平复的胸膛,莫山山突然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
迟疑,犹豫。最终她想到了做饭。
可后山中只有陈皮皮做饭最好吃,故而她打算去寻陈皮皮,然后她就离开那间破屋,走出了那道门。
来到陈皮皮房前,莫山山依旧有些犹豫,但她还是伸出手轻轻敲门。
良久,确定屋内无人,她转身,看了看别的师兄住所。
内心一番考量后,排除了二师兄君陌,三师姐余帘,最后发现貌似无人可叫。只能莲步轻移,沿着那条小径,向着书院前院走去。
山山记得四师兄带来的那两人,现在还在前院厨房,若是让他们帮忙做点饭,想来应该是可行的。
走着走着,她看到了草丛中的那抹鲜红,看见了那条苦苦咬牙忍痛的鱼。
沉默着继续走,她虽是天下三痴中的书痴,可她对道痴却并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