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州古渡头,吴山点点愁,唯有如此风流之地才让白乐天魂牵梦绕了。”
李廷栋抬眼望去,只见长江两侧农田中植满桑树和棉花,七八月份正是长江中下游棉花的开花季节,棉田中布满繁星一般的白色花朵。
桑树林中无数的农人正在采摘桑叶,在这些经济作物中夹杂着少量的稻田。这几样主要的农作物之外,又见缝插针的在田埂等处种了许多水果,最多的是橘子,金黄的果实挂满枝头,也到了成熟季节,好一派江南的富足景象。
关键是沿途所见百姓大多衣衫不俗,没有衣不蔽体的穷汉在四处闲逛,哪怕是田间劳作的女子也是爱美之心泛滥,个个头上插着一朵早上刚摘下的鲜花,耳边不时传来野性而热烈的山歌对唱。
相比于北京城外的一片狼藉,南京城外的百姓多了一份富足,更添几分自信,空气中弥漫着浪漫的气息。怪不得多少文人墨客对这风流之地魂牵梦绕,确实是一个值得让人留恋的地方。
“只是这田野之中多遍植棉桑,反倒是粮食成了稀罕之物了?”沿途仔细看了一段之后,李廷栋发现了一个问题,眼前的这番景象与自己印象中的农村不一样啊。
“人性逐利,江南得机枢之利,百姓从蚕桑丝绵中获利远超种田,苏杭地区是家家有织机,户户有纺锤,更有大作坊内藏成百上千架织机,所雇工人不下千人。”
“如此多的织机所需的生丝是巨大的,生丝价格的抬升让此地的百姓纷纷改稻为桑,原本的苏湖熟,天下足,也变成了湖广熟,天下足了,一到两熟季节,长江上往来船只连绵不绝,都是给整个苏杭地区供应粮食的。”吴为耐心的解释道。
“一旦战事重起,或是湖广地区遭灾,长江上游的粮食下不来,那岂不是整个苏杭地区的百姓都得饿肚子?”李廷栋立即想到如果发生战争,这些价比黄金的华美丝绸一不能果腹二不能御敌,实在是无用的很。
“大人所虑甚是,只是这百姓自家的田地种何种作物乃是自由,官府并无权力干涉,如果强逼百姓改桑为粮恐怕激起民变啊。”吴为也是聪明之人,立即想到了此事的严重性。
“官府只能引导做好宣传,关键中的关键是粮仓内是否有足够的存粮,一旦发生缺粮的情况,存粮能否支撑百姓度过饥荒。”李廷栋继续说道。
“看来咱们此去太和,头等大事就是清查粮仓。”吴为建议道。
“是啊,手中有粮,心中不慌,遇上大灾之年,粮食就是命啊。”李廷栋忧心忡忡的说道。
大明末年,闯贼肆虐,如果没有足够的粮食,迎接这江南百姓的将是比闯贼过境更加悲惨的痛苦结局,此去太和,粮食是重中之重啊。
“公子,你看。”马车驶过一座木桥,马车上的小六子兴奋的大声叫喊起来。
李廷栋转头一看,旁边河中几条小竹排,有一个满头白发的老渔夫,身披着蓑衣撑着竹篙在河中缓缓滑行,竹排上还停着几只尖嘴的鱼鹰,河水清澈见底,能看到一尾尾的鱼儿游动。
老渔夫竹篙一挥,几只鱼鹰钻入水中,水中一阵浪花翻滚,看得到鱼鹰在清澈的河水中快速的潜行,再冒出水面时,它们口颈中都鼓鼓的,有一只口中还露出一条摆动的鱼尾。
老渔夫伸出竹篙,把鱼鹰架上竹排,用一个竹篓对着鱼鹰的嘴巴,手在颈子上一挤,一条鱼儿就落入了竹篓中,渔夫把竹篓盖好,挂在渔船边上,有一半没入水中,鱼鹰接着又开始下一次捕捉。
“公子,这些大鸟为什么如此听话,抓到鱼之后主动交给渔夫?”小六子虽然是江西人士,可从小到大从来没有见过鱼鹰抓鱼,看到如此景象不禁好奇的问道。
“此鸟名叫鸬鹚,是渔夫专门养了抓鱼所用的,而且它脖子中系了一根绳子,就是防止他将抓到的鱼吞到肚子中去。”李廷栋后世在网上看到过这个鸬鹚捕鱼的纪录片,故而晓得是怎么一回事。
“哦,我看到了那根绳子。”经过李廷栋一提醒,小六子立即惊呼道。
一旁的吴为听到李廷栋如此的乡野趣事都知晓清楚,不禁对他的印象又有所提高,看来此人不仅能熟读圣贤书,金榜题名,还懂得这市场上的买卖与经济,更为难得的是体会到这民间疾苦,与那些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名士大儒高太多,是个经世致用之人。
“大人,天色不早了,今日是进不了城了,何不在前面借宿一宿,明日再进城不迟啊。”吴为见日落西山,此地距南京城还有三四十里路,今日是赶不到南京城下了。
“小六子,你去问那渔夫买几尾鲜鱼过来,晚上咱们就吃鱼了。”李廷栋看那肥美的大鱼甚是可口,早就勾起了腹中的馋虫了。
小六子闻言,立即跳下马车往那渔夫奔去,嘴里大喊道:“船家,等一等,我家公子要买鱼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