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十一月节。大者,盛也。至此而雪盛矣。
从前日起大雪便潇潇洒洒的一直下着,堆了有一尺厚,路上甚是不好行走,家家户户均自觉的把门口的雪清了又清以方便行路的人。
王家的小灶头上正热气腾腾的冒着烟,纭若穿着个粗棉质浅蓝印花的小棉袄在灶台前烧火,祖母正在灶上炒制着加了香料的大粒盐,祖母叫嚣着火大了要烧焦了,纭若吓得连忙从灶膛里抽出了几根正熊熊燃烧的木头,见风瞬间火势猛了差点燎着她的头发,迸出的火星将她的小蓝袄烫了好几个小黑洞,她有点心疼却也不敢言语。
在一旁正用开水拔鸡毛的王常氏,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娘,怎么说纭儿迟早都是要去万家做少奶奶的,那以后都是有丫头下人伺候的。你叫她做这些粗使活计那那成啊,就不怕以后出了这个门她就不认您了呀。”
王家老太太平日里就是个气性小是个经不起挑拨的,闻言立刻就抄起手中的锅铲往纭若身上招呼去,“她敢,我一把屎一把尿的把她弄大,攀了高枝就敢翻脸不认人了。她一年有大半都躲在她姨妈那儿,合着我家养的姑娘都去替她家干活去了。一年到头了就忙这么几天,叫她回来帮把手还这不情那不愿的。”
王常氏继续说道:“哟,您老可别这么说,人家可不这么认呐。她吃的、用的、穿的都是那边给的。心啊,早就不是王家人了。呵,且不知呢,恐怕身子也早就给了那边了吧。”
老太太一听这个就气不打一处来,这个万姨妈年年把纭若招在身边,虽说也透露过那个意思,就是迟迟不把事情给挑明了、定下来,就这么给吊着。这眼看姑娘越发的大了,万一要是真的破了身子,万一那边又不要了,自己上哪儿给她找婆家去。况且,又有哪家能像她姨妈家那样富贵呢,哪怕就是做个小也行啊。别这到嘴的鸭子别没吃着,还舔了一嘴的毛。她越想越憋屈。
纭若知道这个继母明面上从不与自己过手,回回都是借着祖母的手来出气,次次都挑着剜心窝子的话说,她又没法自证清白。哭着喊到:“祖母,我没有,我没有。”
“哼,你最好是没有,你别一天到晚傻不拉几的,被别人卖了还给她数钱去。”老太太气得哼哼道。
老太太那几下手下的着实不轻,纭若被打得不敢吱声,她揉着被锅铲招呼过的胳膊紧紧的咬着唇,忍着的眼泪一颗一颗的掉落在干草上。
王常氏本欲再奚落几句,被小跑进来的儿子给打断了。“娘,外头来了辆漂亮的马车,说是来接大姐姐去什么李府的。”
王常氏问道:“是谁的马车?什么李府?”
“不晓得。”
“有说是为什么事吗?”
“不晓得,那人没说。”
王常氏觉得自己这么精明能干的人,怎么能生出个这么蠢的儿子来呢,定是像他那老子,又迂又蠢、又不懂变通。她解下腰上的围裙擦了擦手,掸了掸裙边的灰层便上前头招呼去。
纭若是又惊又喜,李府的,定是李姝桐寻她来了。她可从来没有出过远门啊,这儿离李府好歹二十里路呢,她又是如何寻得来的?难道她有什么要紧的事吗?抑或出了什么事?正胡思乱想着,王常氏换了一副眉开眼笑的脸来,“大姑娘,前头可是来了贵客,要接你去李府玩儿呢。赶紧的,梳洗打扮一下,换身干净的衣裳。”说着便催着王纭若去换洗,留下王老太太在灶前干瞪眼。
李盛铭站在这个三间半的小院内,左瞧瞧右看看,光秃秃的树干上连片叶子也没有,除了一捆一捆的柴和覆满雪的草垛子,这个小院子真是一点儿意趣也没有。非要说意趣嘛,也就是墙角边站了几个半人高的雪娃娃,李盛铭想着:这到底哪一个才是纭若做的呢。
在院中站了有一盏茶的功夫,李盛铭的脚都冻的有点麻了,他紧紧的收了收身上的白狐领的大氅,往手上哈了几口热气。
王常氏搀着穿戴好的纭若刚掀开帘子便看到站在院中的李盛铭,连忙叫了起来:“这可怎么好,叫贵人在院中站着,这外头天寒地冻的。快家里来,我给你烫个捂子暖暖。”
李盛铭笑着回道:“婶婶不必忙,不妨事的,我穿的多。”
“那怎么行,贵人身子金贵,受不住我们乡间的寒的。”说着也不管李盛铭的劝阻转身而去。
纭若见着是他,心中甚为诧异。她上前施了个礼,问道:“三公子,怎么来了?”。
李盛铭见她穿了件浅粉色的夹袄缎衫,甚是单薄,便问道:“你怎么穿的这样少就出来了。”
纭若生怕他的话被继母听见没了面子,便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将他拉到一边。悄悄的问道:“是四姑娘有什么事吗?怎的你跑出来了?”。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要紧的事。再过两天便是姝桐的生辰,因你们有月余未见了,她甚是想念你,便借着生辰去求了母亲邀你来府里小住两天。”
纭若道:“这等小事,去我姨妈家说一声,她自会派人来接我,怎的你竟然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