鄀畋147年5月24日,大雨
“伞都交给我就可以了,莫老先生还是在之前那个房间,医馆现在有些忙不开,各位请自行前去吧。”松陵医馆的这位小哥虽然眼睛“睁不开”,可是做起事来还是很雷厉风行的,三两下就把所有人的伞全都收好立在了门旁的盆子里,转身就不见了人影。
我们一行人上午来到医馆,探望已经养了好些天伤的莫老先生,原以为在这种阴雨天,像他这样毕生浸泡在诗书里的老人家,会憔悴不堪的倚在床边长吁短叹,然而刚走进院子,就听见了那边屋里传来他爽朗豪迈的笑声,不过感觉上却是二重唱。我们避着雨从屋檐下绕行过去,打开了门。
“莫......额。”眼前让人无语的画面瞬间打断了我的问候。
“噗!哈哈哈!哈哈哈!”身后的三个人已经笑翻了,但也不怪他们,我们才一进屋,就看见一位满头白发没穿外衣的老人和莫老先生两个面对面站在那,都是一条腿向后抬,两手臂高举向前伸,像仙女下凡一样的姿势在对视,只是二人手臂的左右高低稍微有一些出入,却也不知他们这到底是在做什么。
“你,你们这是?”我强忍着一直在抽搐的嘴角努力维持住点严肃的气氛。
“哎呀!这可真是,失态失态。”莫老先生连忙解释:“这是我的老友常申,我们只是在讨论关于古迹的一些事情。”
“对对对,讨论古迹,古迹。”这位常申前辈见了我们也赶紧收起了滑稽的动作整理整理头发和衣服,尴尬的微笑着。
简单介绍过后才知道,原来常老先生早年间也曾去君山的古迹探查过,他最近听闻好友遇难受伤,特从柳明市赶来探望。两个人谈论起古迹门前两边雕像的样子,却各有说辞,争论之下,干脆站起来摆出自己看见的雕像动作给对方演示一下,却不想这风趣的一幕正巧被我们给撞上了。
“原来常老先生也是位考古学家啊,刚才看见您没穿外衣,还以为您也是这儿的病患呢。”
“嗯?考古学家?”两位老先生似乎对这个称呼很感兴趣。
“哎呀,这个词好啊,我说老莫啊,咱们怎么没想到过这么有面子的称呼,这可比‘山迷子’好听多啦!”
看来在这里,像他们两位这样,喜欢爬到山里去挖掘古物研究古迹的人,都被称为“山迷子”,被我这么一喊,都吵着要好好发扬一下“考古学家”这个名词,这兴奋又得意的样子,简直不像两个专家,而像是两个小孩子。
“你就是那个外世人,韩胤?”常老先生似乎已经听说了一些关于我的事。
“正是。”
“啊~不错,你的眼神很睿智,我看你啊也别找什么磁石回家了,不如来柳明市当我的学生吧,你跟着我读几年书,随便找一家洲主考个官做,那多舒坦!”
“这......”
“哼!你倒是每次都这么说,也没见你教出过考上了官的人。”莫老先生毫不客气的嘲讽起来。
“我那是没有诚心培养他们几个!而且我就只办过那么两年书馆,当然跟你这个教了一辈子书的老家伙比不了了!”
“没有作为就别说什么大话,小韩呐,你要想学,还是跟我学,我可是给月然洲主当过老师的人!”
“月然洲主?您以前还是施洲主的老师?”我竟然不知道这莫老先生曾是如此厉害的人。
“那又怎么样!现在还不是成了被石头块压坏了腿的老豆腐渣子!”常老先生也是不甘示弱的嘲讽了回去,看来这两人的感情是真的不错,我们在此坐了许久,几乎都没说得上几句话,全是他们俩顶来顶去的缠斗。
“莫老先生,您的药煎好了!”方才的小哥端着一碗药进了屋,身上都被淋透了,本来就不怎么精神的他,现在更是一副颓废不堪的样子,进屋走这几步都直喘,见他如此狼狈,便忍不住问了原因。
“今儿一早,许是大雨的缘故,山路上竟有泥石滑落,砸伤了一队运货的马车。这天刚亮,就急匆匆的送来好些个伤者,我们这医馆前阵子本就撤了些人外出求学,上次在古迹遇难的伤者们也都还未痊愈,又突然添了这么些人,这一上午忙得真是不可开交。”小哥说的甚是可怜,但听了他的话以后,我们几个倒是想到了一块儿去。
“让我们来帮你吧,虽然不都是很专业,但我们是从宁安医馆来的,应该可以出一些力。”
“啊!若真如此,那当真是感激不尽啊!”小哥激动的都快哭了,拧着湿漉漉的袖子把我们带去了旁边的一个院里,说是新送来的伤者们都被临时安排在了这儿,几个像他一般的小大夫正在进进出出的奔忙着。
絮儿负责给伤者们检查伤口和号脉,我在一旁协助包扎和抓药,萧翎姐和硬要跟来的竹一则是来回打水、煎药,所有人一直折腾到太阳都快下山了,连饭都没有吃,才终于把医馆这人员紧缺的危机给挺了过去。
“呼~这个也没什么问题了,让他好好休息就行了。”絮儿是满头的大汗顾不上擦,平日里再怎么刁蛮的她,在病患面前总是温柔的像个仙女。
“这个对你而言太重了,先放在那儿,一会儿我来吧,你都要站不起来了,快去歇会儿吧。”
“我,我还行,这个不算重,我可以的,嘿!”
萧翎姐她们也是累的快要挺不起腰了,竹一的小身板,能端起那大水盆完全是靠的惯性,举着走路时还得仰着头,而我自己也已经浑身发软了。
给最后一个伤者包扎完毕喂好了药,总算是能回去休息一下,一开门,就差点撞上了一张冰冷的脸,定睛一看,原来是陆理事府上的罗茯姑娘。
“听说今日发生了一点事故,有很多伤者被送到了医馆,理事大人特命我带一些补给来探望,顺便问一下医馆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罗姑娘说话时整张脸就只有嘴唇在微微的动,实在有些吓人。
“承蒙理事大人的照顾,不胜感激,还望罗姑娘代我等向陆理事致谢。今日医馆确实因人手不足陷入了困境,好在遇这几位贵人相助才有幸渡过难关。”这小哥和罗姑娘放在一起还真是绝配,一个“睁不开眼”,一个“张不开嘴”。
罗姑娘歪过头看了看我们:“这样,那既然已经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我们几个也没在医馆待得太久,回去见过两位老先生,闲聊了几句,见雨停了,也就告辞了,顺着长亭,朝大门的方向走。
“咦?那个。”絮儿好像突然注意到了什么:“该不会是常老先生的衣服吧。”
顺着她眼神的方向,在对面的长廊下面,晾着好多衣服,其中最醒目的就是一件深红色的长袍,背上赫然印着一个好大的反着光的“常”字,看得我们几个哭笑不得,这还真是不愧对莫老先生给的他“大狂人”的称号,不过由此来看,常老先生似乎是冒着雨来探病的,两人的交情,可见一般啊。
本想着趁天黑之前赶紧回家,可才走出医馆的大门,却又被罗姑娘堵上了。
“姑娘方才回去没多久,怎么又回来了?”
“理事大人让我来请你们过去,各位请跟我走吧。”话音刚落她转身便走,我们几个也不敢多言,只好老老实实的跟着去了,一路上她连个头都不回,只有几个兵士守在我们旁边,仿佛不是来请人,而是来抓人的。
进了正殿,迎面看见的不再是堆满了卷宗的案桌,而是摆满了酒菜的宴席,每人一个小案,陆理事的在正前方,其他的在两侧分开,各桌的菜色和装饰基本一致,除了竹一的以外。
我们满头雾水的坐下来,却是面面相觑都不敢动筷子,陆理事今日心情似乎很好,刚一坐下就面带着微笑端起了酒杯:“请!”
面对这毫无理由的热情,除了竹一,谁也不敢举杯。
“在下谢过理事大人的盛情招待,只是不知大人今日设下这酒宴,所谓何事?”
“你们相助于医馆的事我已经听说了,这是给你们的酬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