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山神是个干脆的主。

一众人将山神引至铁牛家门外，山神止步。

举手翘指，掐算一二。

“大人能保，娃娃福薄。”山神尽量简短通俗。

村民们面面相觑，大人能保，明白了，娃娃啥袱包？这些人斗大的字也不识几个，只能直来直去。

只有太爷，放声痛哭，他曾到山外读过书，明白这话里隐含的意思，“孩子没了，孩子没了。”

大伙一听，唏嘘的，垂泪的，哀挽一个小生命的不幸。

铁牛磕头，希望山神至少保住大人。

山神拿出几颗丹药，交代如何服下。

张婶子一人当先接过丹药，想要增增见识。只见一个个黑泥粑粑一样的丸子，与她自己搓的无甚区别，连味道都差不多嘛。

只是神仙在侧，哪敢造次？张婶子老老实实依照吩咐给产妇服下。一个时辰之后，产妇产下婴孩，是个女孩，不过，是个死婴。

至少大人无虞，村民们千恩万谢，感恩戴德。

“山神保佑，从去年底开始，村里出生的全是死娃娃。这可咋回事儿嘛。”竟有人大着胆子质疑。

“果真如此？”山神思忖，不过是思忖该如何完美脱身。

因为他根本不是什么山神，从未守护过这片山林，又哪里会知道这一年来的事？他不过是路过的神仙，看到下面有血光，远远看出女人腹中的胎儿根本没有灵魂，如果再不生下来会危及她的性命。有心想帮，又怕突然现身，那些人被吓到不说，也不会信他。

恰好村民们祭拜山神，故而充当一回，先救人再说。掐指演算，不过是装装样子，至于那几颗药丸，确实是他从张婶子药瓶里顺的，给小娃娃吃的治肠胃的药丸。如此顺应着村民们心目中的山神形象。真正起作用的，是他隔空输过去的那道灵力。不过那些人肉眼凡胎，看不见罢了。

“待我向上仙汇报，再做处置。”老者说完，捋着胡须，渐消渐隐，终于失去了踪迹。

“山神老爷慢走。”村民们明白了“汇报”两字，得了要领，感觉有了些盼头，除了几个留下照顾铁牛婆娘的妇女，尽皆散去。

老者得以脱身，站在云头俯身下望，见事情总算没有旁生枝节，不禁暗自感慨：“凡人真不是好相与的。”略微安心，踏云离去。

不过，那些村民所说的，最近一年全都是死婴，令他难以释怀。这片山区人杰地灵，并无妖精鬼怪，何以出现如此诡异的情形。

今日他所见，胎儿并无灵魂，也就是说，根本没有灵魂前来头投胎转世。不知是不是半路遇到了意外。

得空时，该当去北溟海查探一番，看看那里是否有异动，老者盘算着。此时此刻，最重要的是回去看他的两个宝贝徒弟。

老者游历小千世界三十年，刚刚归来。

远远望见自家山门，门庭洁净，灵气充裕，老者深感欣慰，大徒弟打理事务的本领，无人能及。

翛然而至，老者落于上殿门前，恰一个徒孙经过。

“老阁主！您回来了！”徒孙惊慌失措，伏地跪拜。

“嗯。”面上冷漠，心中自得。立下的规矩看来没人忘记，禁止叫“师公、师祖”，只能唤他“老阁主”。

“老阁主回来了。”徒子徒孙口口相告。

徒孙辈的首徒李弗儿奔走纠集，一大群人在山台上拜见老阁主。

刚入凌枢阁的十几个新弟子，从未见过老阁主，只听传闻中老阁主如何厉害，早已心生敬仰，站在后排，踮脚观望。

“老阁主果然精神矍铄。”

“老阁主松形鹤骨……”

“老阁主品格清高……”

切切私语，尽是崇拜和尊敬。

一个冷眼瞥过这群新弟子，几人齐齐噤声，老者甚是满意，离开这须臾三十年，自己威严无损。

“恭迎老阁主归来！”

声威浩荡。老者心中受用，看着一群徒子徒孙，既骄傲又头疼。这么多人，事务何等繁琐，他决计处理不来，幸好大徒弟温和耐心，否则山门岂会有今日之光景。

不过，他的两个徒弟何在？

“你们两位阁主呢。”

忽然，山台上寂静无声，没有呼吸甚至没有风，上百人纹丝不动，仿佛时空凝滞了一般。

“晏笙和薇儿呢。”老者不怒自威，问了第二遍。

山门外一块柱星叶石之上，“凌枢阁”三个大字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