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棣独自在院中坐了良久,直到绿珠上来把凉透的茶换过一壶。
“郡主回来了吗?”他问。
这是南宫棣第一次询问这种问题,绿珠又惊又奇,这些日子她看着公子对郡主冷冷淡淡,还以为只是郡主强行让公子住在府里,其实公子对郡主全无感觉。
“公子,还没有呢。公子想见郡主的话,绿珠去竹苑嘱咐一声,一旦郡主回来了,立马前来告知公子。”
“算了。”
南宫棣站了起来,“我去竹苑等等吧。”
绿珠更惊,“这……”
“不行吗?”南宫棣看向她,以为是箐蓁的主院不能随意许人进去。
“不,不是,绿珠这就为公子带路。”绿珠压下心中的震惊。
郡主一天到头往无由苑跑,俨然把这边当做主院,连九慕公子的吃食都要细细过问,无由苑的厨房师傅比竹苑的还要金贵。九慕公子早就是卫将军府众人心知肚明的男主人,哪里有他不能去的地方?
这是南宫棣第一次走入箐蓁的竹苑。
看来她是真的很喜欢竹子,满院子各地移植而来的名竹,绿洋洋的一大片。
南宫棣不懂她为什么不惜舌战群臣,也要坚持和自己成婚。以她的权势,就算想光明正大的把自己锁在院里,不是难事,根本没必要冠一个“驸马都尉”的头衔。
而且这是大誉人的头衔……
南宫棣摘下一叶竹叶,放到嘴里嚼了嚼,苦且涩,果然不是该放到嘴里的东西。
他生在南侗,长在南侗,理所当然就认为自己是南侗人,可是现下他却迟疑了……
如果可以不将那位一直想置自己于死地的父亲当做父亲,不把那些一直想置自己于死地的兄弟当做兄弟,那么他是不是也可以顺理成章地把自己当做和母妃一样的大誉人?
南宫棣又想起了箐蓁,他不是没有怀疑过箐蓁的真心,而且是不止一次的怀疑,然而深思熟虑之后,他实在想不到箐蓁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
权势?地位?兵马?
这些他都没有了,反而她全数在手。
南宫棣的心不是石头做的,眼睛也不是石头刻的。众叛亲离,心碎成一地的残渣之际,突然出现那么一个要悉心捧起一地残渣,再拼凑成一颗完整的心给你的人。
说不动容是假的。
他看得到,看得到箐蓁半夜里偷偷来为自己真气护脉,然后悄悄离去;看得到箐蓁向绿珠询问着自己吃了什么,次日再看不到自己不爱吃的菜肴;看的到箐蓁总喜欢在自己午睡的时候,呆愣愣地守在床边,什么也不做。
他在军中时听到过不少这位郡主将军的传闻,什么“郡主最好上花楼,男女不忌皆可由。古来将军好美色,巾帼英雄又何愁。”
但是那么多日过去了,除了那日醉酒,她什么也没有做,也从来没有要做什么的意思。
谁不渴望身边有一个知冷知热的人?更可况那一位数尽天下仅此一人,手握一方重兵的权贵女子,在他面前的模样就像一个痴痴的小姑娘。
脑里又突然浮现那张英气飒爽的脸。
想她恶狠狠地说“你若敢死,我就让诏狱里的三千南侗将士为你陪葬!”;
想她难得柔声相劝“知道你喝药喝怕了,这是甜汤,尝尝?”;
想她轻声细语地说“一切都过去了,没事了,不论旁人如何……我疼你。”;
想她醉眼朦胧的说“我睁眼看到是你,闭眼想的是你,满脑子都是你,我怎么会变成这样……”
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这些话,从来没有人关心过他喜欢吃什么,从来没有人关心他冬凉添衣,亦也是从来没有人像对待什么稀世珍宝一样对待他。
南宫棣心中堵得慌。
有家事,有国仇,有英雄气短,有儿女情长……
她真的就一点也不在乎这些?她怎么能做到那么随心洒脱?
时间转瞬即逝,南宫棣直感觉那颗竹子要被自己盯出一个洞出来。
日落黄昏,绿珠来到竹苑,看到南宫棣依旧站在原来的位置,眼眸飘忽,一动不动。
“公……不,驸马,郡主今夜应该是不回来了,您要不要先回无由苑?”
这一声“驸马”让南宫棣转头望向她。
绿珠会意解释,甜甜一笑:“宫中圣旨已经传开了,绿珠先祝驸马与郡主白头偕老!”
为什么忽然很想马上见到她?
南宫棣这样想时,问道,“她去哪了?”
“郡主今日去城郊外巡视沈家军了,这会子城门已关,怕是赶不回来。”绿珠说道。
“哦。”
南宫棣倦意上涌,又觉自己傻愣愣地站在这里等她实在是荒唐,“走吧。”
箐蓁心有挂念,还是扬鞭催马,赶在城门关闭前入了城,回到卫将军府时已是戌时,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想往无由苑走,想起自己昨天做的糊涂事,迈出的步子又硬生生地止住。
可是箐蓁走着走着,一抬头发现双腿把自己带到了无由苑。
“……”是腿的错还是脑袋的错?
站着院外,徘徊不定,箐蓁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么优柔寡断。
“郡主回来了?”绿珠点灯后出院,看到箐蓁时微瞪大了眼。
在自己府中鬼鬼祟祟得实在不像个事,箐蓁尴尬道:“随便走走。”
“郡主要不要进去坐坐?驸马爷方才还在竹苑等了郡主大半个时辰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