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持了一会,箐蓁实在受不了这诡异气氛,出帐叫来沈狄,出口就骂。
“叫你自作主张!自作聪明!还不去给我把人带走!”
沈狄挠挠头,方才郡主还不是这口气,想来是南宫棣脾气硬,惹得郡主生了气,他小心翼翼地从袖口掏出一小包粉状的东西,“……郡主,这个……”
箐蓁本就不如何的脸色更是青了一分,她觉得她很有必要在属下面前重塑一下良好的道德模仿形象,忍了又忍,朱唇轻启,只吐一字,“滚。”
这压着怒气的字,沈狄一听就冒汗,不再多话,连忙差了两人前去把南宫棣带出来。
……
今夜无眠,耳边皆是蝉鸣、虫叫、鸟啼。
箐蓁立于山丘制高点,炎夏的晚风拂过发梢,扫去白日的焦灼,她俯瞰着邛州夜色,密密麻麻的军营布阵和安安静静的乡里人家,心中思绪万千。
十五出征,至今七年,这一路,亡了父亲,走了母亲,别了数千数万将士兄弟,看到无数□□离子散,无数人家破人亡,得到了什么?
她总喜欢问自己:战争可以使人民得到什么?得到和平——那可真是荒谬。
她好不容易才习惯了边疆的风,如今要回去了,可没有了亲人的京都又和寂寞无边的边疆有什么区别呢?
箐蓁唯一明确的是:无论是在边境还是京都,她一步都不能退,因为她背后就是父亲倾注毕生心血练出来的沈家军,沈家军的背后就是父亲守护了大半辈子的大誉河山。
“箐蓁!”
中气十足的声音伴随着一阵爽朗的笑声,浩浩荡荡地传了过来。
她闻声回头,一抬眸就见到了一个高大精壮的身影。
几年不见的骆丘似乎又粗犷了一些,浑身上下都充满了爆发力,他一身铁甲未换,久经沙场的杀戮之气不可抑制的四溢,一副威猛大将军的模样。
八镇将军骆丘的个性亦如同他的长相般大气豪爽,是实打实的心无城府之武将,也是大誉难得的良才。
沈狄跟在他后头,替他牵着马,显然是带路过来的人。
看到箐蓁,骆丘的脸上就荡开了笑意,丝毫不避男女之讳,一把揽过她,“你小子可不够意思,打了胜仗也不知会兄弟一声。拍拍屁股就要走人,这么着急回宫中领赏啊!”
箐蓁淡淡地瞥了一眼这位张嘴就是“你小子”的老大粗,心中感动他特意跑来为自己送行,面上却什么也不显露,扯开他的大手,“下属面前,注意形象。”
“哟呵!你还形象呢?什么混账事都被你做光了,军中谁不知道?”骆丘大笑。
“少诋毁我。”箐蓁瞪了他一眼,却不带平日威严,反而是一种小女儿家的玩笑。
“好好好!”骆丘好脾气地再次拉过她,连声答应,“不说你行了吧?走了走了,喝酒去!邛州我知道哪儿最好,秋满楼我做东,不醉不归!就当你为你践行了——这一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再见了。”骆丘竟然抒情了一次。
“喝什么喝?”箐蓁随手一拳打在他胸前,只用了五层力,“你是想看我明日在皇帝陛下面前打醉拳么。”
郡主“一杯醉、两杯倒、三杯漫天扯胡话、四杯不认亲爹娘”的酒品早已经在军中传遍,箐蓁由此特别忌惮饮酒,以免出洋相。
“诶,你这酒量确实得好好练练。”骆丘满是遗憾地摇头,“跟黄花大闺女似的一两口就喊醉,怎么服众?”
“找死?”箐蓁一脸不善地揉了揉拳头,语调升高。
“我错了!错了!”骆丘举双手示意投降,又笑着道,“你这个人,偷偷摸摸地读了那么多圣贤书,也不见你‘君子’,怎么张嘴还是喊打喊杀的?”
“有针对目标。”
骆丘也不较真,“你这待客之道可不如何,听说你虏了一个天下第一美人儿在军营里呢?如何啊,让兄弟也开开眼?”
沈狄感受到夜里一个如鹰般阴冷的眼神投向他,一阵哆嗦,果然看到了自家郡主足以杀人的目光,他哭丧着脸辩驳,“真……真不是属下说的。”
勉强信他没这个胆,箐蓁又看向骆丘,“是南侗九皇子。”
骆丘被她一本正经的语气逗笑了,“噗!他啊?南宫棣可是个榆木脑袋秤砣心,提刀砍人比我还猛,这是条美人蛇啊,你上次那个盯了许久那什么弱柳扶风的柳公子,不是说你喜欢性子顺的吗,怎……”
“闭嘴。”箐蓁毫不客气地打断他,一提起柳公子,她眼前仿佛就出现了一袭白衣,箐蓁无数加一次解释,“我与柳公子莫逆之交,坦坦荡荡。”
骆丘看傻子似的看着她,不明白她多费什么唇舌,“知道啊,你还为他赎身了嘛。不过这次情况特殊,你最好把你这颗烟花柳巷心揣回肚子里,人家好歹是为皇子,不是挂牌子出来卖的,要是被你逼急了,你就等着再来趟边疆再打七年吧!”
虽知骆丘是好心好意提醒她,但这忠言着实逆耳,箐蓁深深地剜了他一眼,而后轻轻一叹,“我是真不想把他交给朝廷。”
骆丘扬眉等待她的下文。
“人真奇怪,曾经有多么想他死,如今就多么想他活。”说着,箐蓁都有些唾弃矫情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