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这么夸张吗?”我不信他,转过身,望着镜中的自己。纤细的腰身,又不同于骨瘦干柴,偏偏还有小时候的星眸,所以不显得憔悴。眉宇一如既往地干净利落但浓密了很多,轮廓俨然有了分明的棱角。
载圳看不下去了,见我张望半天,“你到底是多久没照镜子了?咱们还赶时间呢?”他说的没错,我貌似很久都没这么定睛地照过镜子,也没有这样全身上下审视过自己。
“走吧,载圳。”我怀着重重的心事将手背到身后,再次坐轿出了宫门。
总算离开了紫禁城,载圳迫不及待地东张西望,“浮优,你不是以前经常偷跑出宫吗?你一定知道很多好玩的吧。”载圳坐在轿子里一点都不安分,兴奋地恨不得把幕遮全部扯开再把世间的繁华看个够。
我嘲笑着他的那副“没见识”的样子,心里好不得意,“坐在轿子里能玩什么,我们下轿。哥哥带你去个好地方。”我一路拉着他来到一处热闹非凡的宽街巷,那里面不仅有卖各种盛夏凉食,还有很多新奇的杂耍和小玩意儿。
“四公子,这两个如何?”我见他在一摊卖幼童玩物的地方停滞不前,所以挑了风车和一小管爆竹给他玩,谁知道就一小火星,就把这个十三岁的大男孩吓得盘在我身上。我只好拍拍他向他说抱歉。
“优公子,我饿了,凉食根本就填不饱我的肚子。”载圳只拿走了风车和面具,生着我的气,一脸不想在逛下去的样子。坐在一处桥边的台阶下,絮叨着“咱们走这么远,內监们都不知道在哪快活去了。早知道,就不应该听你的,我现在又饿又累,天也快黑了。”
我陪他坐了一会儿,比他还饿还累,不由自主地靠在他身上想仰面望着繁星,不知是灯火太亮,还是实在累得睁不开眼,所以我看不见牛郎织女。
我们没有停留太久,只得顺着原路返回,在天完全黑之前先找我们的轿撵。
“看!他们在那!”载圳指着一家姑娘正在卖力拉客的勾栏院。
我大骇,瞬间清醒了过来:“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我又在说着废话,他当然不知道。
他看到进去的都是被簇拥着的官人,又看我如此惊讶,大致明白了一二。
他一个顿悟的表情向我使来,这下轮到他强拉着我进去了,“我们不惹风月,只填饱肚子就是了,哎呀,走吧。”
我们与內监们只隔一道屏风,看他们肆无忌惮地说着荤话,应该还不知道我们在此。荤段子笑煞了人,却让这位刚食人间烟火的少年听得吃不下饭来。
我闷闷地问他:“你喝过酒吗?”
“当然喝过。”
“你那是饮酒,我所说的喝酒,喝的可是浊酒。浊酒酒劲虽然不大,但是可以一坛坛地喝个痛快。”我点了几坛勾栏院里的香味最浓的槐花酒,一碗一碗地倒给载圳。他看着眼前幽黄的酒色,迟迟不肯下口,我先高饮一坛以劝着他喝,“这里的酒不比宫里的,但好在,这里没人限你三杯。”
他举着酒碗一饮而尽,喘了好几下才回过头,脸更是憋得通红。他凝重地瞧了我一眼,没想到他学着我的样子拿起一坛,不管三七二十一往嘴里倾倒,当我把他拦住时,他已经醉地不成样子,嘴里还嘟囔着,“浮优,浮优——扶我起来,我有东西要给你。”
“什么东西?”我刚刚问完载圳,他就醉倒在地上了。他衣袖里除了风车和面具外只找到一小袋香囊装的红豆,背面绣着着两行“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这不是温八叉的女子情诗吗?相思入骨,这又是哪般滋味?
“景王,你醉了。”我把风车、面具和香囊悉数放回他的衣袖,让內监和车夫送他回去。
我独自徘徊在勾栏院里,望着花颜们步履生春,脂粉气浓,向我走来,围坐跟前服侍着我一小口一小口地吮着酒水。我尝试着抚摸着这些比我柔软不知多少倍的身躯,但我这颗心无感到让我发怒。不该如此,绝不该如此,我不应该快要跨越第四重了吗,为什么除了外貌稍稍改变,还有一身女子的心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