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都说不能修炼的人,寿短,体弱,无用。
别的小孩儿都会引气入体,开始筑基了,她还是对修炼一窍不通。只是小时候什么都不懂,不能修炼就不能修炼吧,有季情教养她,山间田地,河里枝头,哪个不比枯坐吐纳有趣?
就是一直到了知事的年纪,她正为能书善画而沾沾自喜时,却没有任何可以倾诉喜悦的对象。
那时候邻里的玩伴都开始上学了,穿着一致整齐的衣裳,头发高高地束起,走路姿势都昂首挺胸的。
她也去找他们玩儿,把一个个在家“修炼”的玩伴们都集结起来,想重回以往的热闹场面——结果却是,她成了最边缘的人。
他们倒是如往常一样叽叽喳喳,她什么都不懂,坦然地问他们:“在说什么呀?”然后十一二岁的小灵修会用一种惊讶又理所当然的神情说:这你都不知道吗?啊,说了你也不会懂的。
到底也会有几个人和她玩儿的好的,会提议:来玩毽子,来玩蹴鞠。
可她刚收拾好心情,提起精神准备“大展身手”时,他们又会用不知道什么法子,让这些小玩意儿到处乱飞。
没有冷嘲热讽,也没有刻意排挤,她只是和他们不一样而已。小伙伴们也会怜悯同情,但也只是说说而已。
日暮时分,互相道个别,伙伴们就转身回家了。她枯坐在田埂上,闭上眼,想和他们一样,小嘴不停地张吐,发出“呼——哈——呼——哈——”的声音。
什么用都没有,像一条小狗。
她静静地坐着,看火红的夕阳一寸寸消湮,又散落进户户炊烟里。
这片田野大而旷寂,只剩她一个人了。
在吴虞一次又一次坐在田野上大喘气失败后,就聪明地就不再到处跑,也不再和任何一个朋友交往,只安安分分地待在家里,闲着没事看些乱七八糟的书,有时候会和季情出去采药,也会和王大爷一起进林子。
日子从窗棂下安然溜走,她一个人呆着呆着,不知不觉变成了豆蔻梢头悄悄绽放的花。
那些同龄的都已走出八区,街坊邻里的大人们变得对她很好,他们称赞季情有个好儿子,她也假装看不见他们每个人目光里的悲悯,举手投足的容让。
其实也还好,她四肢健全,头脑清明,也没体弱多病,本来想着,不能修炼,就安安分分继承医馆,本事大些,就把医馆做大,等到了年纪,就和季情一起踏遍山水,当个自在人。
只不过现在多了个灵力种子,她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谁知道走着走着,竟然会蹦出一个白景洲,来问她是不是没交过朋友。
“和你有什么关系?”吴虞不想再理他。
“和我当然有关系,我以为我们是朋友了。”白景洲不再盯着她看,他双手搭在坐椅上,往后靠,慢慢地说,“刚开始觉得你脸熟,没想到你那么有意思,把那两个人收拾得服服帖帖,灵力修为又那么高,想和你做朋友,对你好一点,难道有什么问题吗?”
“......”吴虞顿时无言以对。
她沉默地揉了揉脸,想着自己刚刚的表情是不是太僵硬了。
“你看,我都主动找你了,你还拒绝?”白景洲可怜巴巴地盯着她,一双小鹿眼眨巴眨巴,说得好像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
“那你怎么不去找霍云?”吴虞问了一句。
白景洲用一种无奈的眼神看着他:“霍云身边缺人?我插得进去?”
“那你其他朋友呢?”
“我和我隔壁摊卖包子的玩得好,他能来这儿参加会试吗?”白景洲语气夸张,“你不要那么疑神疑鬼好不好,交个朋友而已。”
到底是孤零零长大的少年人,当所有行为笼罩在“朋友”这层光环下,就让吴虞不得不生出隐秘的向往来。
她默默地腾出自己占着的扶手,清了清嗓,用假装不在意的语气说:“手放这儿吧。”
白景洲看着吴虞扭捏的样子,慢慢地笑了。
龙车驶出了清河州后,向上腾跃起来。
吴虞没想到自己竟然有一天能到这样的高度,明明云还在头顶,她伸出脖子往下看的时候,却能看见房屋排布俨然,良田像绿幕一样铺陈,连丹思森林连绵的山峰都被她尽收眼下,数不清的河流蜿蜒缠绕成结都还不及她的一指宽。
随车的老师传声过来,让大家不必惊慌,龙车即将驶向怀玉州,那里有专门开辟出来的,共四十万人次参加会试的场所。
吴虞没空思考能容纳那么多人的场所会是什么样,她只是用眼睛不断地记住眼前这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