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青年哼了一声,道:“别装不知道,这里是你们收的北凉罪臣劣民聚居的地方,之前住在这里的人就是因为互相讥讽所以才搬走了。”
贾秀道:“不知诸位是从何处得知的?难道一个大魏皇帝说的话的分量还比不上一两个地痞流氓?所以诸位宁愿相信他们也不愿意相信大魏皇帝?”顿了顿,又道,“今我大魏,海纳百川,皇城中亦有不少他国人,要是传出去魏皇让归降之人住在风气不好、人人厌弃的地方,岂不让人笑话、国威尽失?哪还会有国家来归降朝拜?”
青年瞥了贾秀一眼,道:“你别得意,北魏如今固然强盛,但毕竟是五胡鲜卑。'翩彼飞鸮,集于泮林,食我桑椹,怀我好音’,拓跋氏不过是马上建国的蛮族,慕容氏最初也不过是学汉人戴步摇,因‘步摇’谐音而被称作慕容,要论正统衣冠传承,应是在南朝。”
贾秀明白此事症结不在于归正里这个住处,而是此次归降的南人都是来自齐鲁之地,向来自恃孔庙正统,瞧不起大魏是由鲜卑所建立,便道:“说了这些,看来这位公子便是诸位的代表了,那我今天就来与你辩一辩。首先,齐鲁之地盛行的儒学,便是不辨是非,对着素不相识的人高声谩骂吗?这就是你们的教养吗?诸位今日的言行与乡野之间的村夫何异?”
青年怒道:“明明是你们诓骗我们在先!”
贾秀道:“我都已经向诸位解释的很清楚了,诸位何必装聋呢?子曰:知者不惑。难道诸位要承认自己是蠢人吗?”继而又道:“公子刚才说,天下正统是在南朝,那么我且问你,所谓的天下正统、君臣名分,便是对上轻慢而对下暴虐吗?山阴公主刘楚玉有驸马还养着无数面首,淫秽不堪惹人耻笑,皇室私下里糜烂至此,难道诸位要说自己偏安一隅,消息闭塞,不知道吗?”
听到自家的遮羞布被揭开,青年一时无言,只得低下了头,贾秀继而慷慨陈词道:“今我大魏承膺天命,富有五岳四海,各国来朝交流礼仪文化,魏帝以礼待人,不伤你们分毫,你们怎能出言不逊至此呢?”
南人们被贾秀一番陈词的气势震慑到,也自知理亏,皆默不作声,贾秀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南朝士族讥笑我大魏是在荒土上建国,如今诸位也看到了,大魏帝都巍然耸立傲视四方。登泰山而知土坡渺小,临江海而知河溪短促,我大魏哪里比不上南朝?诸位若心中仍有不甘,自可上来与我一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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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员把贾秀带到一处清幽的宅子前,恭敬道:“贾大人,就是这里了。”
贾秀一打开门,就有一个酒樽滚到了跟前,两人向里望去,只见院中酒杯金盏滚了一地,薛安都倚在案几上,眼神落寞如行尸走肉,哪还有半分一方大将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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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城的早市格外热闹,盈盈走到之前常光顾的那个摊位,看着盆里的鱼问道:“这鱼怎么卖?”
今日是母亲的头七,母亲生前最爱吃鱼,盈盈便想买条鱼凭吊母亲。
小贩笑眯眯道:“一口价,三千钱一尾。”
“啊?”
她没听错吧?怎么一下涨价涨成这样?
小贩看出了她的诧异,仍一脸笑意地解释道:“姑娘有所不知,这种鳆鱼产自齐鲁之地,肉质细腻,味道鲜美,多少琅琊、兰亭、清河名士抢着要呢,刘宋的吏部尚书褚渊听说过吧,之前他的门生花了十万钱就为了在魏商手里买三十条鱼孝敬他,我卖三千钱一尾还是贱卖了呢,不过谁叫我们都是大魏的子民呢?”
正当小贩说话之际,一个青年男子走到摊位前,义正言辞地说道:“这虽是齐鲁之地的鱼,却是卖给我大魏的百姓,现如今,南方都已归入我大魏版图,你却想用大魏河里的鱼来敲诈大魏百姓!这是何道理!”
青年声音高亢,引来不少百姓围观。
摊贩见状马上道:“得得,这位公子,这位爷,今天算我倒霉,这条鱼就按原价卖给这位姑娘,求您别再嚷嚷了,我生意快做不下去了。”说罢,便无可奈何地蹲下身子抓鱼。
青年心满意足地笑了笑,转过来对她道:“琴师姑娘,好久不见。”
她想起这就是上元节在皇帝的船上见到的那个青年,便道:“多谢——贾大人。贾大人也是来买鱼的吗?”
贾秀道:“贾某实则在归正里有公务在身,但一时不得解决之法,便想出来逛逛理理思绪,没想到这么巧,遇到了琴师姑娘。”顿了顿,贾秀笑道,“贾某现在有解决之法了,还要多谢姑娘在此。”
她指了指自己,疑惑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