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藏在记忆中那萦绕的往事渐渐上涌,如一捶闷拳砸在心间,顷刻间让他沉痛压抑,不可自拔。
三年前,镇国王府还是一片门庭若市,萧君彦的父亲镇国王爷萧景睿乃是陛下一母同胞的弟弟,才真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掌军权,政权于一身,三省六部多是他的近臣,连当时已有名气党羽的京防营统领杨溯都得敬他一尺。
可直到那一日,边境叛乱,萧景睿被景帝派去平乱,可原本京中属于他的掌军突然叛乱,且以镇国王爷之名杀至宫内,景帝震怒,京防营统领杨溯不顾安危一举拿下叛军,随后被景帝擢升为建安侯,掌了京都的军权。
当镇国王爷凯旋归来时,京都已不是他的天下,他有洗不清的叛乱嫌疑,当今被关进宗正寺调查。
萧景睿被囚,萧君彦再也当不了那个每日纵情山水的风流公子,他联络萧景睿曾经的近臣,然而却无人相帮,一时间镇国王府门可罗雀,曾经有多热闹,届时便又多悲戚。群臣避之如虎,生怕被连累带上谋反的帽子,唯有户部侍郎的公子当时的翰林院学士李宸煜曾上书恳请陛下彻查此事,勿让小人作梗,然而李宸煜终究位低权轻,他的上书甚至没能掀起半点涟漪。但也是如此,得罪了此事最受益的杨溯。
尔后不就,他的父亲萧景睿在宗正寺暴毙身亡,此事不了了之,但镇国王府的污名却始终没能洗清。甚至,京中有人传言,萧景睿是畏罪自杀。
可萧君彦不信,他的父亲,一生清明,为国九死不悔,怎会畏罪自杀,不过是始作俑者的手段罢了,可惜,没能为国捐躯反而栽在了小人手中。
随着萧景睿暴毙,镇国王府彻底落没,但这还不是最糟糕的,随着杨溯一党的崛起,无数党羽对着镇国王独子萧君彦竭力打压,生怕他有报复的余力。
那大概是他最狼狈不堪的日子吧,诸臣联名上奏,请景帝判萧君彦连坐之罪,京中流言四起,嫁祸于他,景帝也渐渐相信他与他的父亲有着同样的不良居心,对他一再打压,意图圈进,甚至有人在景帝眼皮子底下暗杀他,他被迫逃亡,躲进了城外的风鸣山。
适逢他父亲的头七,可他却无法对着他父亲的灵柩烧纸一拜,因为他的父亲身上始终挂着乱臣贼子之名,无法进宗祠,无法立碑铭,于是他只能在风鸣上的荒野中,给他父亲立了一个衣冠冢。
跪在那衣冠冢前,无人问津,大雨连绵不绝,那时的他,狼狈不堪,第一次对着人世产生了厌恶,甚至,想一死了之。
直到身后响起了轻轻的脚步声,隔着雨幕,他侧目,看到了一袭白衣的女子正遥遥的望着他,女子带着面纱,看不清容颜,但是一双清透的眸子却如湖波涟起般泛出柔和的光芒,刹那间为他点亮了荒芜而寂寥的心原。
她执着一把天青色的玄墨油纸伞徐徐走来,替他挡去了倾注而下的大雨,亦遮挡了他那夜雨下的狼狈不堪,她早就看出了他赴死之心,只是轻轻一笑:“死有何难,只是这么好的世道,你舍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