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叹只将慕容月身世和王府最后的遭遇托出,于其他的前尘事则有意闭口不提。
慕容月本以为是族中的人夸大其词才说他命硬克亲,连救他回来的二公子都因他受了牵连。原来,只因他才这是北骧王遗子。
这才后知后觉想起,那日白无疆在殿外对他说的话...慕容月下意识攥紧了拳头。
想到白无疆脱那日在朝华殿脱帽后让人动容的表情言语,似乎才知他这十多年来迫害那些朝廷官员,给疾宸帝下蛊都是意欲何为了。
想到此处,慕容月的手已经发麻...他竟然亲手害了白无疆...心中已后悔万分那日前去紫垣宫。
慕容月深吸一口气,有些阴沉问道:“北骧王,便是我生父,对吗。”
慕容叹又咳了几声,点头道:“不错。你本不该姓慕容,应随我师兄姓宇文,姐姐甚喜棠花,师兄便为你起了一个‘棠’字为名,表字无双。当年我们逃回屠尤后若要带你进慕容家门藏身,必须要服慕容家的毒丹以命换命,我父亲才肯松口收留你,才致姐姐毒发身亡。王府被屠时你尚年幼,事情太过久远,想必你已不记得来慕容家之前的事了。”
慕容月心中已经开始杂乱,原来迫害双亲的奸人,竟是那日高高在上被他所救的疾宸帝?
他不姓慕容,也不属于霜天,而应随父亲姓宇文...心心念念的母亲竟是为了救自己饮毒而死。想必此事在当时极为隐秘,不然天宫栈这群落井下石的人早拿此事戳他的脊梁骨了。以前幼时常问长老们自己的爹爹在何处,为何别的孩子都有爹有娘,长老们打他进天宫栈起便不待见他,从来只说他本就没有父亲。
可又忽的反应起什么,不论是天宫栈还是昆仑玉虚学的心法术式,他几乎是过目不忘的。自记事起记忆便极佳,来天宫栈时年方五岁,而五岁前的事竟是一丁点印象都没有了...
记忆中,只记得自己二公子在他身后,坐在那颠簸的马背上护着他...且雪凌霄曾说他经脉被人封死,难免让人联想...
慕容月揣测问道:“二公子...我可是被人封了记忆...”
慕容叹微微点头,当年慕容月虽年幼,可生来与母亲一样天资聪颖,过目不忘,目睹的太多,甚至慕容清雪与慕容叹因捏造罪证一事反目,所以慕容叹才封了慕容月的记忆。
而慕容叹又解释说自己是为了保全慕容家不受牵连才在朝为官,也想同时搜集证据为王府洗冤。
当年王府深仇大恨,慕容清雪怎能不报...?可单凭一己之力,她是冲不过紫垣宫的重重守卫的。那便只能作为一个母亲,能倾其所有护孩子周全足矣...
为怕自己的孩子一生背负血仇,死前将慕容月经脉全数封死。慕容清雪只望幼子平安,但不能不知仇恨耻辱,所以并未尘封慕容月的记忆。待她死在天宫栈后,慕容叹又悄悄用混沌诀封住了慕容月的记忆链,以保他能在自己出狱前好好活着。
一旦封住经脉,他便再也不是那个天资聪颖的宇文棠,只是慕容家最不起眼的那一个。兴许,这样他能平安渡过一生...
慕容叹既尘封了他的记忆,自是要等到时机成熟时来告诉他这些事,慕容叹又说道:“若我不封住你的记忆,让你前去送了命,我又如何对得起姐姐?”
虽成王败寇乃不变之理,但慕容月绝不会轻易认命。
心中已起誓,灭府大仇,纵然日后身陷杀机,不得不报。
“仇恨”二字,深深在慕容月心上划上了一笔,他未大哭大喊,眼神端肃,心中似是胸臆难平,只道:“白大人和二公子十五年都没完成的事,如今我来完成。”
慕容清雪虽不欲让慕容月知晓这些旧恨,但慕容家的人从来不惜苟且的安稳,到了该知晓的时候便该知晓。慕容叹数载为官,美誉天下,也不过是疾宸帝一句话便翻云覆手间沦为罪人。
慕容叹又说道:“在这梁邯,王上说王府叛国,那便是叛国。说我有祸心,我便是罪臣。”
慕容月问道:“二公子可有什么想法?”
慕容叹望着这三十一重楼轩窗外的雁回之景,接着说道:“被白大人陷害的还有镇国将军府,这将军府满门上下也是被杀的一干二净。朝堂之上良莠不齐,再加上王上疑心深重,武将子弟们都对此位避之不及。如今还算风调雨顺,无战事可打,所以数年间,再无人可当此镇国将军一职。”
慕容月似乎明白,说道:“二公子是说,用计让我顶这镇国将军一职?”
慕容叹略显沧桑的面容突然严肃起来,说道:“不。你要得权得势,得这皇天后土,无上权位。”
慕容月听此也有些热血腾腾,问道:“无上权位...?二公子,是要我做这梁邯的王?”
慕容叹眼中凝神,肯定道:“不错。这梁邯江山,本该就是王府的。”
慕容月如今纵然有些本事,但自己从未想过有率千军万马之能,只想为父母雪仇。至于这王位,他更没有丝毫想法,只是坐这王位的决不能是宇文贺翊。
在昆仑时,不周山上虽然万年霜雪冰封,却有小瀑飞流,他便与师尊一同在这奇景下打坐悟道,以淬心性。师尊说凡人们争权夺位之事如嚼蜡一般无味,摒弃了真善美而不择手段,却不自知。
慕容月不禁感慨,若真的从一出生便置身于这牢笼之中而脱身的才算是真的看懂了,否则又如何能如神仙们一样独善其身呢?
慕容月深知,如今山河安好,并不是需要他这王室遗脉夺主的时候,慕容叹已是被削官免爵,赋闲在家,又要如何安排他当上这什么镇国将军?
慕容叹给他指路道:“重夺北荒之地。”
慕容叹是要慕容月重回北荒,平北荒之乱。多年来北荒的领土争夺不相上下,边界可谓是民不聊生,虽是荒原,于两个国家而言却也是寸土必争。但出师无名,总归是要借梁邯之名的。
白无疆入狱已有数日还未斩头,皆传疾宸帝或许对这样一个奸臣还留有贪恋。疾宸帝登基后虽修了许多神庙高堂,别人不知,但明眼人都知这不过都是伪善的面具与赎罪的安慰罢了。白无疆下毒一事皆道疾宸帝虽暴zheng无方,在美人关上倒是温和。
按计慕容月被慕容叹在朝为官的好友插进宫中做巡卫,他别过慕容叹与慕容妙后便只身进了宫中。慕容月初来这紫垣宫的后防营中,瞧这一个屋内的通铺可睡十位护卫,心想就连巡卫的居所竟都如此大,紫垣王宫当真是不虚“酒池肉林”之名。
混沌的黑夜仍掩不住紫垣王宫那雕梁画栋的辉煌,朝华殿便是疾宸帝居所,慕容月与几个巡卫在朝华殿旁的小殿巡视。宫中规定只有一等巡卫才可护卫朝华殿,所以慕容月暂时无法接近朝华店。
入宫前与慕容叹约定,以三声乌啼为令,慕容月听见乌啼声后便身法悄然地跑向朝华殿方向,只见十来个太监被门口亲卫查身后便端着宵食进了朝华殿,慕容月心想这疾宸帝连吃顿夜宵都如此大费周章,不知是不是被人害的太多了。
疾宸帝正斜卧在榻上,待送膳食的宫人们进殿罗列好后,验毒官亮出银针测过无毒,疾宸帝正要让宫人们退下,却忽的瞥见这些死气沉沉的宫人中有一人与白无疆的模样有些相像,便命道:“你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