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走前，顾莳叮嘱顾澈，将VR平台投入试用的消息在L国股市开门前，抢先散播出去。

同时，联络格雷斯，让她尽快搞定和颤音的合作，在新剧和产品宣发之外，增加对VR平台的宣传，最好能引流一部分短视频平台的用户到LF这边来进行内容生产。

格雷斯从她的话中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立即放弃了休假，转而去跟短视频平台的负责人进行交接。

在一点点杯水车薪的努力下，西五区9点，L国股市开盘。

受尼罗河发布消息的影响，所有在尼罗河死亡指数榜单上的零售商股票几乎全军覆没，一路走跌。

相比之下，LF的跌幅算是比较小，但是公司的市值损失仍旧很大，可谓一朝回到了解放前夕。

从飞机上下来时，已经是L国的傍晚，顾莳在机场中转，马不停蹄地飞往了亚尼州，再从机场出来时，已经是凌晨1点。

在瑟瑟的寒风里，她抖了抖，租了辆车，决定先去酒店休息几个小时。

车开到一个街区，前面拉起了警戒线，从挡风玻璃望出去，能看到闪烁的红蓝色灯光，道路似乎被封锁起来，但此处是一条单向行驶的道路，顾莳下车，决定去前面找警察问问情况。

越走近，骚乱声就愈加明显，她隐约听到了玻璃破碎的声音、人群的嘶吼声和叫骂声，空气中似乎含有一丁点催泪瓦斯的成分，她呛咳起来，犹豫着是否立即调头离开。

很快，枪声响起，在硝烟中，远方人群散作一团，警察追着几个方向而去。

大街上似乎又恢复了某种寂静，只留下被砸碎的玻璃，和在风里轻轻摇晃的垃圾。

她走近，辨认出是一些写着标语的牌子和横幅，被揉皱成一团，脏脏地躺在地面上。

她看着上面的文字，沉思了一瞬间，摇头失笑，准备回到自己停车的地方，观望一下是否有摄像头，避免自己收到一张罚单。

走近自己的车时，她感觉到一点不对劲。她在五米远的地方顿住，将手机掏出来，准备打电话报警，同时，一点点向后退去。

手机屏幕的灯光一亮起。一个人影举着双手从车后走出来，在微弱的街灯下，顾莳辨认出了来人。

“威尔？”顾莳惊讶地叫出了声，“怎么是你…….”

她顿住了话音，用手指了指身后的警戒线。

威尔点头，拍了拍车身：“快出来吧，车主我认识，是安全的。”

顾莳惊讶地看向车子的底部：“还有一个人？”

片刻后，曾经与她有过一面之缘的泰丝从车底钻出来，不好意思地拍了拍衣服和脸颊，上面有一些斑驳的彩绘，还沾着一些漆黑的粉末。

顾莳深吸了口气，立即将车解锁，让两人上车。以迅猛的姿势调头，飙出了小巷。

威尔坐在副驾驶，给后面的人递了张纸巾。

泰丝笑吟吟的接过纸巾，对顾莳道：“今晚真是谢谢你了，小姑娘。”

“所以，你们俩是……参加了刚刚那场活动？“顾莳的思绪有点紊乱，她在回忆巷道里是否装有摄像头。

”是，“威尔道，他叹了口气，目光带着一点点忧虑地看向顾莳，”你可以在前面把我们放下，今晚的事情可能会连累到你。“

“你们动用…”顾莳听到他的话，却没有将车停下来的意思,“我的手提包里有卸妆巾，你让阿姨先清洁一下脸，否则等会下车时，可能会惹人怀疑。”

“本来最开始只是普通的散步，警察也只是在旁边看着，”泰丝依言接过卸妆巾，擦拭脸上的彩绘，“但是突然就有人开始砸玻璃，然后警察上来阻止，不知道为什么人群就突然很激动，然后闹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顾莳闻言，严肃地问道：“你们动手了吗？” 虽然巷道里不一定有摄像，但是在大街上，尤其是被砸碎玻璃的那些店铺的门口肯定是有的，她陷入了思索。

泰丝突然转变了口气：“小姑娘，你是不是也认为我们是不法之徒？”

威尔转头看向泰丝，示意她止住话头，不要多事，却与对方戏谑的目光相接。

“谢谢你，顾莳，”威尔开口道，语气里含着歉疚，“你在前面把我们放下吧，多谢你。”

顾莳转头瞥了一眼威尔，他的白衬衫上也沾染了些许灰尘，手上绑着的缎带，略微有些松散。他的侧脸投影在车窗上，能看到他眉眼间夹杂的一丝丝连累旁人的歉疚和活动后的疲惫，但是唯独没有看到后悔。

她没有回答泰丝的问话，也没有答应威尔的要求，反而讲起了自己以前遇到的一件事：“我中学的时候，有一门选修课。当时我在E国念初中，那门课的主题是性别与性向平等（gender and sexual orientation equality)。

“我要拿到这门课的2个学分，就必须完成一篇期末论文和一次选题展示。当时我的选题是女性主义的起源（the in of femini□□)。”

不知想到什么，她顿了顿，才接着道：“当时我的PPT上展示了几张图片，是2个世纪前，浪潮刚刚兴起的时候。我简单介绍了最初参与者采取的模式，绝食、在议会门口叫骂、砸玻璃、冲向皇家赛马场自杀等等。

“我至今仍然记得，有几个男生举手向我提问，他们很疑惑地问了我一个问题’这些人不是犯法吗？’。”

说着，她笑起来，目光落在路灯长长的影子上：“我当时就愣住了，我觉得他们说得好有道理，这些人是犯法诶，他们怎么能作为先驱和模范被记录在历史书上呢？”

听着她的话，泰丝脸上的神情平和而冷静，比起刚刚质问的态度仿佛判若两人：“所以你现在找到答案了？”她的询问十分笃定，说明她并没有怀疑顾莳是一个反对者。

顾莳笑了笑，沉默下来。威尔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他的神情和举动都落在了后座上看戏的泰丝的眼里。

顾莳对他笑了笑，压抑住有点微微哽咽的喉舌，接着道：”后来，我就一直思索，为什么呢？”

“我查找了好多资料，了解到在3个世纪以前，女人是可以被丈夫合法地随意鞭打的，她们既没有财产继承权，也没有孩子的抚养权。在出嫁前，是家族的财产，在出嫁后，是丈夫的财产。

“她们不被允许离婚，也不被允许自由地参加社交活动。她们难道没有温和地询问过自己的丈夫，没有温和地请求过众位议员们给予她们投票权、财产权和人身自由权吗？”

“但是没有人会听她们的话，也不需要听。”

她吸了口气，眼眶有一点点泛红：“直到她们成为了众人眼中所谓的罪犯，才有人开始注意到这群女人是怎么回事，她们是不是疯了？但还是说笑一样劝她们回家照顾丈夫和孩子。直到有人死，才有人惊觉，原来她们是认真的，竟然不是在开玩笑嘛？”

顾莳将车停到了酒店门口，转过身看向泰丝：“我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会被人问得哑口无言的小姑娘了。我知道，女性获得参政权、教育权、自由婚恋权的过程一直都是血腥而又残忍（bloody and brutal) 的。只不过因为现在地位有所提高，一切稍微变得平和了而已。”

泰丝望着她笑起来。虽然对于泰丝而言，时间已经过去了50多个年头，但是岁月在她脸上留下的更多是坚忍和自信，每当她笑的时候，依旧是一个艳光四射的大美人。

她和威尔长得真像，顾莳默默想到，说着她偷偷瞟向威尔。他正温和地看着她，眸子里有某种鼓励和安抚。

泰丝开口道：“看来你是支持刚刚的行为的。”

“啊？”顾莳回过神，立即摇头，“不不不，我觉得现在已经不需要这么做了，至少对你们来说不需要。”

说着，她疑惑的目光在两人间来回游走：“为什么不出钱给游说团体？还有你们应该资助过总统竞选和议员选举什么的吧？”

威尔点头：“每年都有，但是泰丝她喜欢亲自参与。”

“亲力亲为，才有成就感嘛，”泰丝瞪了威尔一眼，慈爱地撸了一把顾莳本就已经凌乱的狗头，“我们两今晚可没参加那些事，出发的时候大家都约好了和平散步，现在看来是有人浑水摸鱼。”她垂下头，眼睫遮挡了她的神情。

不知怎么，泰丝的语气让顾莳轻轻哆嗦了一下，她感觉有些人即使没被抓住，也怕是要不好。

威尔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像在安抚一只因为鱼腥味而错上了贼船的猫。

威尔和泰丝略作收拾，三人下车进了酒店，要了两个套房，顾莳和泰丝在一间，威尔在另一间。

临别前，趁着泰丝已经进了房间，顾莳还是很疑惑地拉住了威尔：“你为什么每次都在啊？也是亲身体验派？”

威尔转头看着她拉住自己他衣袖的手，垂眸道：“我只是好奇事情的走向。”

顾莳惊讶地咦了一声，点点头。这个理由虽然说得过去，但是却很古怪的亚子。

威尔忍不住又摸了摸她凌乱的头，掐了掐微微鼓起的脸颊，轻描淡写地道：“就目前而言，我参加过的每一次活动，很少以平静收尾，你知道为什么吗？”

顾莳松开抓住他袖子的手，垂首看向自己微微染脏的一身白，思考后摇了摇头。原谅她这个精神股东，真的很少身体力行。

“除了某些别有用心的人以外，剩下那些人，他们其实没有别的表达方式。”威尔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

顾莳愣住。

威尔继续道：“我能够出钱游说政客，但他们不能；中产的人也许能够通过努力跻身精英行列，获取到部分话语权——”

“但只有他们基本一直在同一个阶层徘徊，他们的话能被听见吗？我也不知道。”

“我不是说这样的方法是正确的，但violence（暴力）往往是社会失衡的一个表现。”